一盞茶功夫後,馬車在華坊街岑家酒樓對麵的一個巷口停了下來。
樂水見羅騫並不下車,隻坐在那裏望著岑家的酒樓,不知在想些什麼,不由得有些鬱悶。
他可不像於管家那樣人老成精,能看出夏衿和夏祁的區別,從而猜測出自家公子的心思。隻覺得自家公子近來怪怪的,行事經常莫名其妙。
也不知過了多久,羅騫低聲吩咐道:“走吧。”
車夫抖動韁繩,正要將馬車駛出去,車裏又傳來羅騫的聲音:“等等。”他隻得又拉了拉韁繩,讓馬兒安靜下來。
樂水不解地看了羅騫一眼,然後順著他的目光,朝對麵看去,卻看到一輛騾車在岑家酒樓前停了下來,一個身穿青色衣衫的少年從馬車下來,直直往酒樓去。而他身後,跟著一個眉清目秀青衣小帽的人。這兩個人樂水再熟悉不過,正是夏家少爺和他的小廝董方。
“公子,是夏公子。”樂水不由得興奮地叫了起來。
“住嘴。”羅騫低聲喝斥。
但來不及了,雖然樂水的聲音不大,兩邊距離也有那麼遠,但架不住夏衿耳力不同一般,這“夏公子”三個字,一下就被她捕捉到了。
她停住腳步,朝這邊看來。
羅騫將身子盡量向後靠,不讓夏衿看到自己,心“砰砰”地快要跳出來了。
羅騫今天乘坐的馬車,正是他平時喜歡乘坐的那輛青布桐油車,樣式普通,跟街麵上殷實人家所用的馬車差別不大。而且今天駕車的並不是虎子,是羅府另一個下人,樂水此時也坐到了車廂裏。按理說,夏衿不可能認出這車才對。
卻不想,片刻之後,一個輕盈的腳步聲就到了車窗前,夏衿的聲音也在外麵響起:“羅大哥。”
羅騫平時為人坦蕩大方,該是怎樣就是怎樣,最不喜歡藏頭露尾,遮遮掩掩。如果剛才有幾息功夫讓他考慮,他絕不會將身子藏起來,躲到車壁後麵。被發現了,大不了大大方方打聲招呼,說一聲是路過,也沒什麼大礙。
然而剛才鬼使神差地,他就躲了。究其原因,他是不想讓夏衿看見自己。
他喜歡夏衿,想娶夏衿為妻,夏衿不喜歡他,拒絕了他的感情。既如此,他覺得作為一個男人,就不應該再死纏爛打、喋喋不休。尊重她的想法,默默祝福她,才是正確的做法。他現在要做的,就是遠離她,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麵對麵碰上。他擔心會被夏衿誤會他尾隨她,盯梢她,偷窺她。
現在被夏衿發現,讓他感覺十分難堪和羞愧。
不過夏衿既到了車外,他不可能再裝作車裏不是他。
他坐直了身體,衝著窗外的夏衿微笑頷首:“祁弟。”
看到他,夏衿似乎挺高興:“羅大哥這是要去哪兒?要是沒事,不如進來坐一坐吧。”
看到夏衿跟葡萄一般漆黑明亮的眼眸,以及她臉上燦爛的笑容,羅騫這段時間陷入穀底的心一下子升到了天空中,他臉上不由自主地浮起溫柔的笑意。
“好。”他答道,卻忘了夏衿前半句問他
“去哪兒”的話。
他下了馬車,詢問著酒樓的準備情況,腳一跟夏衿一起跨進了岑家酒樓。
“這酒樓,準備叫什麼名字?”他問道。
“還沒想好。”夏衿道。她看著羅騫,忽然眸子一亮:“羅大哥學富五車,不如你給起一個好聽的名字。”
羅騫卻搖搖頭:“這酒樓名字,還得你自己起才有意思。”
夏衿知道羅騫拒絕起名是為她好。畢竟這酒樓是她跟岑子曼、蘇慕閑合夥開的,羅騫給起名字終究不大妥當。
她便不再提這話茬,指著酒樓的大廳問道:“你看這大廳,在布置上還有什麼需要增補的麼?”
羅騫看了一圈,指著一麵牆道:“這裏你準備掛什麼字畫?”
羅騫這一指,就指到了夏衿近來最為難的地方:“我正為這事頭疼著呢。掛名家字畫吧,這裏人來人往的,弄壞了染汙了都是大損失;可掛一般人的字畫吧,我這酒樓走的是高端路線,字畫不好跟酒樓整體不符。真是左右為難。”
羅騫微微一笑:“我倒有個好主意。”
“哦?”夏衿眉毛一挑,“你說。”
“林大人是個風雅的人,最喜歡的就是美食。如果你去找他要一副字,他肯定很樂意幫你寫的。”
夏衿眼睛一亮:“我怎麼沒想到呢?”
羅騫所說的林大人,就是臨江城的同知,林雲的父親。這人官不小,又是個有名的雅士,還喜歡美食,酒樓裏能掛上他的一副字,不亞於活招牌。而且求他一副字說難不難說易也不易,隻要你的酒樓能做出他喜歡吃的菜,那就沒問題。
夏衿對於自己的菜式,是有絕對信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