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衿淨了手,伸手給羅夫人拿了脈,收回手時,神色有些凝重。
“怎麼了?”宣平候一看她這神情,心裏便“咯噔”一下。
夏衿給皇上治病的經過,太後曾跟她說起過。對夏衿的鎮靜與胸有成竹,太後誇讚不已。
麵對皇上,麵對盅毒,夏衿都能風輕雲淡;如今神色凝重,看來羅夫人的病不是一般的凶險。
“不大好。”夏衿照實說,“我開一副白通湯,先試一試。”
旁邊的下人早已把筆墨紙硯準備好了。夏衿寫好方子,遞給岑府下人去抓藥,又問道:“府上可有烈酒?我要用來給羅夫人擦身。”
“有。”蕭氏道。
岑家男人都是軍人,最喜烈酒,所以岑家的烈酒都是極好的。
不一會兒,兩個婆子進來,懷裏各抱了一個瓷壇。
“這兩樣酒,夏姑娘你看哪樣合適。”蕭氏道。
夏衿用個小勺子舀了,各嚐了一小口,眉頭皺了起來。
古人用蘖釀酒,蘖就是發芽的穀粒,釀出的酒被稱為“醴”,是甜酒,酒精度很低,所以古人才說“小人之交甘若醴”。她們剛才在武安候府喝的就是這種酒。
還有一種用酒曲釀酒的方法,曲釀造出來的才是真正的酒,酒精要重一些,酒精度大致在10%到18%左右。就是現在她麵前的這兩壇所謂的“烈酒”。
這種酒,根本起不了作用。
夏衿歎了一口氣。
一個時辰前,她在武安候府還說不想把烈酒弄出來,以免惹禍。現在看來,不弄不行啊。
聊勝於無。
她叫人把一壇度數稍高的酒倒出來,用帕子沾了,抹在羅夫人的腋下和腿彎等處。
這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
夏衿知道古人的生活規律基本都是日落而息。宣平候年紀大了,不能勞神。而岑府男人出征在即,蕭氏那邊要給他們準備許多東西,這幾日也是忙碌得很,如今想來也是困乏得緊。
她道:“這熱既然高上來了,不可能馬上就退下去。到了半夜,可能還會更要緊。我今晚就守在這裏,你們都去歇息吧。反正大家都呆在這裏,也無濟於事。”
蕭氏看著婆婆,等她發話。
“也好。”宣平候老夫人點頭道。
“你有什麼事,盡管派下人來告訴我,我會馬上過來。”蕭氏叮囑道,“我留張武家的在這裏,要抓藥、煎藥或需要什麼,你吩咐她便是。”
張武家的,是宣平候府後院的大管事,極精練能幹的一個四十來歲的婦人。有她在,夏衿的任何一個命令都能很好地執行。
“好的。”夏衿應道。
“要不,我在這兒陪你。”岑子曼忽然道。
“不用了。”夏衿笑道,“如果羅夫人病情不加重,看她喝完藥後,我還可以在旁邊的榻上眯一會兒。你在這裏,我還得陪你說話。你這是幫倒忙。”
“是啊,曼姐兒,你別添亂。”宣平候老夫人道,又拍拍夏衿的手,“孩子,辛苦你了。本來你是客人,我們作主人的去睡覺,留你這客人在此辛苦,本不應該。但也隻有你在此,我才放心。請別的郎中,一來男女有別,不方便;二來他們的醫術我也信不過。所以我就不跟你講客氣話了。待羅夫人病好,我再感謝你。”
“這是醫者本份,老夫人不必客氣。”
宣平候老夫人又將屋裏的丫鬟婆子叫來,讓她們聽夏衿的話,這才扶著蕭氏的手,帶著岑子曼回去了。
夏衿送了她們到門口,回轉身來,便聽剛才已安靜了許多的羅夫人又叫了起來:“騫哥兒,騫哥兒……”
她忙過去,便看到羅夫人在床上煩躁地動了動,昏黃的燈光下,她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閉著的眼底下一片青黛,眼角還有一些細紋。
她不由得一愣,仔細打量了羅夫人幾眼,發現她不光是臉上皺紋出來了,而且散在枕邊的頭發裏,竟然還夾雜著白頭發。
她不由得微微動容。
這時代的人成親早,生孩子也早。羅夫人是新婚之夜懷上的羅騫,今年羅騫十八歲,而她自己,也不過三十五歲而已。
富貴人家的女兒,嫁的也是不愁吃穿的人家。即便夫妻關係不和睦,但羅夫人的脾氣硬,平時並不傷春悲秋。再加上保養得宜,在臨江時,她的膚色雖然不如年輕女子那麼光潔,笑起來也有一點細細的魚尾紋,但總體來說,還顯得十分年輕,頭上烏鴉鴉的十分黑亮。
可隻一個多月的時間沒見,她就蒼老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