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四大才女——潘柳黛、張愛玲、蘇青、關露的冷暖人生(1 / 3)

上世紀四十年代曾轟動上海灘的四大才女——潘柳黛、張愛玲、蘇青、關露——如今都已先後作古,但她們膾炙人口的作品至今還在廣為流傳。四大才女中我隻認識潘柳黛,其他三位我也拜讀過她們的作品。當今四才女中唯張愛玲名氣最大、作品最豐、影響最廣。茲就她們六十年前一道參加上海女作家聚談會及其冷暖人生進行寫真。

女作家聚談會

1944年3月16日下午,上海《新中國報》邀請了張愛玲、潘柳黛、蘇青、關露等當時在上海文壇上頗為活躍的女作家以及著有《中國女性文學史》的譚正璧先生參加,由報社主編魯風(筆者按:魯風係“左聯”作家)和記者吳江楓主持。魯風首先說明開會意圖,他說:“近來文藝作品在出版界最為蓬勃,尤可注意的是女作家非常多,作品水準也很高,這在中國女性文學的創作來說,實在是可喜的現象。我們覺得如果邀請幾位女作家來做一次聚談,對於文藝創作問題,聽取女作家們的意見,這是非常有意義的事。”主持人先後為聚談會出了八個題目,女作家們侃侃而談,十分活躍。

關於“第一次作品的來曆”這個題目,張愛玲說她的第一個英文作品是登在1938年《大美晚報》上的散文,第一個中文作品叫“我的天才夢”,登在《西風》上的。蘇青說她的處女作以“產女”為名發表時被改為“生男育女”,登在1935年的《論語》雜誌上。潘柳黛說她的第一篇作品是一篇中選的征文:“中秋”,登在《新北京報》副刊上,得了五角錢稿費。關露說她的第一首詩刊在《光明》半月刊上。

關於“女作家論女作家”一題,蘇青說她隻愛張愛玲的。關露說她喜歡朱淑貞和李清照的詞,因為“纏綿動人”,關於現代的女作家嘛則喜歡丁玲。潘柳黛說她也喜歡李清照和朱淑貞的作品,“直到現在也令人向往不已”。她也喜歡冰心,進中學後開始對黃廬隱和丁玲的作品有興趣,“因為冰心的作品往往是我所體驗的,而黃廬隱和丁玲的卻正是我要追求的”。張愛玲說她也喜歡李清照的詞,現代的則喜歡蘇青的,因為她有“偉大的單純”。

關於“取材範圍”題,蘇青認為“女性作家的生活範圍較狹,取材多不能廣泛……總是揀自己所熟知的寫”,張愛玲同意蘇青觀點,但指出“幸而直接經驗並不是創作題材的唯一泉源”。關露之見與以上二人明顯有分歧,她認為“題材的狹隘與寬廣是以作者的生活來決定的,不能以男與女來劃分”。潘柳黛則很痛快地說:“凡我屬意的題材,我大概都敢下筆去寫。”關於“怎樣寫”的問題,蘇青第一個說:“我寫文章總愛取材於自己的生活經驗。”潘柳黛自嘲“沒出息,大概以所見所聞取材,有時也不免製造一點”。張愛玲說得很直爽,她說她的寫法是“也有聽來的,也有臆造的,但大部分是張冠李戴”。記者問張愛玲喜歡讀《紅樓夢》嗎,張說:“不錯,我是熟讀《紅樓夢》,但是我同時也曾熟讀《老殘遊記》、《醒世姻緣傳》、《金瓶梅》……《日出》、《二馬》,有時套用《紅樓夢》的句法,借一點舊時代的氣氛。”魯風問蘇青《結婚十年》是否是自傳體小說。蘇青肯定地說:“取材都從自己的實際生活上而來,但也有許多虛構的故事。”她又不無感慨地說,“女作家寫文章容易給人們猜想到自己身上去”。魯風問關露怎樣寫起詩來的,關露不無感慨地說:“我從小愛好詩歌,八歲開始吟唐詩,中央大學可以說是一個出產新詩人的地方,在教授中有徐誌摩,學生裏麵有方瑋德……我隻讀到一些歌德的詩和莎士比亞的詩劇,很受感動,就開始學寫新詩了……我學寫了十年的新詩,可是一點成就也沒有。”當吳江楓問她可寫過小說,關露答寫過一本《新舊時代》。記者又問張愛玲是怎樣寫起文章來的,張愛玲答:“我一直就想以寫小說為職業。從初識字的時候起,嚐試過各種不同體裁的小說。”

關於“讀書和消遣”的問題,第一個發言的依舊是蘇青,她說:“編了《天地》,差不多忙得透不過氣來,因此我的文章便少寫了。……在收入方麵說,似乎也增加了一些,因此有時候更加懶得寫文章了。”蘇青接著又說她消遣第一是看戲,第二是同很熟的朋友聊天,第三則獨自逛舊貨店。張愛玲說她喜歡讀唐詩,看小報和張恨水的小說。潘柳黛則說她什麼書都喜歡讀,對於舊文學的詩詞歌賦,有很深的愛好,有一時期還拚命讀史書,不過讀書沒有長性且又會忘記。關於消遣可說什麼都喜歡,什麼也都不喜歡。采取的是一種漠然的態度。

關於“批評流行作品”問題,張愛玲說:“現在最時髦的‘衝淡’的文章……難免有點濫調,但比洋八股到底是一大進步。”蘇青接著說:“目前雜誌報章及單行本均不大細看。似乎是不很深入的,不大能動人的。”潘柳黛又感歎地說:“目前流行的文藝作品,實在也隻是一種‘流行的’而已,就好像目前時興的女人服飾一樣,有了它,看得眼花繚亂,沒有它,又覺得不無寂寞之感。”當記者問她哪些作品最滿意時,潘又說:“我對自己作品沒有十分滿意的,但我寫過一篇《夢》,長不過六七千字,然以結構和技巧來說,還比較滿意。”

聚談會最後一個題叫“女性作家的成就”,主持人魯風請《女性文學史》作者譚正璧講話,他舉了古代女作家唐詩當推李季蘭,宋詞當推吳淑姬,明人散曲當以黃峨為首等。他又說至於現代作家,他看得很少,所以不能說什麼,不過他希望女作家在從事創作之外,應該多讀名著,外國的、中國的,現代的固然當讀,古代的未嚐不可用研究批判的眼光去讀。……如多讀書,學問既富,文章自然會好,再加經驗,就更好了。

“四大才女”聚談會上相談甚歡,但她們的人生經曆卻各不相同,現簡述如下。

文學有成處世恭謙的潘柳黛

我很榮幸認識了潘柳黛,那是上世紀九十年代,我們相識於澳大利亞墨爾本Box Hill老人會,那時她係個頭不高胖胖的古稀老人,但她衣著整齊,素雅大方,手袋配搭得體,略施淡粉,白皙的臉龐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儀容端莊,談吐幽默,一口正宗京腔,依舊光彩照人,不難看出是當年上海的美女作家。我每每向她談及她輝煌的過去,她總是低調,2001年她去香港探親,曾約好待她回澳時做一次采訪,誰知她在香港糖尿病發作病倒,後經小兒子接回澳洲途經悉尼時逝世。令人惋惜,我們老人會朋友悲痛之中認為她如不去香港就不會有此滅頂之災,悔之晚矣。

潘柳黛1920年12月2日生於北京,2001年10月30日歿於澳大利亞悉尼。筆名思瓊、柳黛,天津河北女子師範大學肄業,曾任教員、新聞記者。東渡日本任《華文大阪每日》助理編輯,1942年後任上海《平報》記者、副刊編輯至抗日戰爭勝利。在此幾年內,她在北京《新北京報》、《時事畫報》、《中國文藝》及上海《平報》、《文史》、《語林》等雜誌上發表作品,主要有短篇小說《夢》、《石榴花》、《黑瞳》、《昨日之戀》等及散文《我結婚了》、《洞房私語》、《小姨》等,還有《論胡蘭成論張愛玲》(就是這篇雜文引起了張愛玲不悅,彼此不再往來)等雜文。據她告訴我,那時業餘寫作,“作品短雜”約三十萬字。問她可否出集,她極幽默地說:“自己滿意的也不多,出什麼集。”

1949年她移居香港,開始了職業寫作生涯,用她自己的話說是“賣文為生”。她的小說《路柳牆花》、《我要控訴》、《風塵尤物》、《如花美眷》、《紅塵淚》、《退職夫人》、《親情》等先後問世。她還在香港《翡翠周刊》、《新報》、《東方日報》辟有“婦人之言”、“花花世界”、“南宮夫人信箱”等微型專欄。她用辛辣、幽默的筆觸窺視著人們的心靈,以日常生活點滴一事一議,三言兩語道出真諦,敘述哲理、啟迪人生、指點迷津。因此,不少香港人把潘柳黛視為愛情和家庭的顧問。她又曾任過《嘉禾電影》雜誌的主編,《環球電影》雜誌督印人,開辟過《明星專訪》,娛樂圈的人都親熱地稱她“潘姐”。她一度受聘為香港電影巨子邵逸夫的編劇。她的寫作才華曾受到著名導演胡金銓的讚揚,她編著的電影《怨女情癡》在香港、新加坡上演均獲好評。尤其上世紀六十年代香港粵語片盛行時,她編的《不了情》,糅合了她自身一段最旖旎纏綿的感情糾葛和創傷,因而攫取了無數觀眾的淚水,尤其她親自撰寫的扣人心弦的主題歌,成了人生路上留下的苦澀芬芳,在香港流傳很久很久。潘柳黛多才多藝,不但寫小說、劇本、散文、雜文,還能寫詩填詞,在香港曾紅透半邊天。但她一向淡泊名利,一次香港某電視台曾邀她出鏡接受采訪,她笑向對方,“我又不是大明星大歌星,何苦一定要我去亮相?”雖對方一再要求,她仍婉言謝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