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洋走後,江瞳也無心再吃東西。她把自己那份“年夜飯”原封不動地留在桌上,自己失魂落魄地走出快餐店。
到了戶外,夜幕已經籠罩大地,整座城市進入新年前的最後寧靜,冬夜寒風淩烈,夾帶著幾分雪意,冰涼透骨地灌入江瞳的領口,叫她身體一機靈,禁不住渾身哆嗦起來,然而與其說是哆嗦,倒不如說那種感覺更像是顫栗,一種處隻身入無盡黑暗,預感到危機四伏,卻完全孤立無援,而由內而外湧動的顫栗。
江瞳緊了緊身上的外套,朝空曠昏暗的大街望去,這時候,透過路燈投射的光線邊緣,好像稀稀拉拉碎雪粒在輕盈飄散,若隱若現,江瞳不覺仰頭望向天空,投注到確切的落雪痕跡,順之飄落的軌跡,視角緩緩歸位,這時,她的目光無意間捕捉到了一個人形的暗影。
江瞳一愣,目光迅速朝暗影出現的位置聚焦,隻見寬闊的馬路對麵,一處路燈後方,光線極暗的位置,有人在那裏煢煢孑立。雪越下越大,雪片的菱晶折射光線,映亮暗處人影的真貌。當江瞳大體判斷出對方形貌之時,她激動起步,本能式地要穿過馬路去靠近對方。
距離在不斷縮進,江瞳一邊快步向前,一邊把全部視覺焦點傾注在對麵人身上,她一門心思隻想要確認對方就是她所期許的對象。當江瞳近到可以看清那人的容貌時,她突然發現對方的臉上所浮現的表情,是一種夾雜著怒意和失望的意味。
江瞳的腳步微微停頓,她猶疑起來,就在她躊躇的瞬間,打側麵驟然亮起一片晃眼的白光,同時伴著一聲急刹,江瞳的左側身子就猛然感到一個橫向杠杆的衝力,把她整個人側推了出去。然而即便是感知到了變故,江瞳的目光還是緊緊注視著前方,隻是忽而間,她眼內的成相在幾下搖擺之後,發生了傾覆,倒成了90度角的模樣。
江瞳覺得自己的腰胯,乃至於單麵的大腿外側,肌肉組織都變得十分緊張,她腦子裏一時還來不及去反應究竟發生了什麼,隻是希望弄明白對麵那個靜靜注視自己的人,為何要用那種眼神來對著自己;江瞳的目光始終不肯從那人的臉上挪開,可是越看,她的心就越痛,乃至於一陣鋪天蓋地的悲傷在她的胸間蔓延,叫她呼吸困難。
絕望跟委屈在江瞳腦子裏交纏並作,將她的感知全數吞沒,就在這時,她聽見有人在呼喚她的名字“江瞳……”可是她眼前的那個人卻緊閉雙唇,對她持續表現出梳理與冷漠。
江瞳的視線開始模糊,那人就那麼遠遠地站著,無動於衷,冷冷地看著江瞳無助地朝他投去祈求的目光,江瞳眼周的光線逐而更加暗淡,那人也突然開始後退,江瞳焦急,想要去追,可是四肢卻一點也動彈不得,隻能無助地看著對方的成像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直到她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
黑暗,漆黑無比的黑暗,這是種具有侵襲性的氛圍,它擠壓著人的呼吸係統,令人不能順暢換氣。
江瞳掙紮著用口腔吸入了一口補給的氣體,但她的動作太過猛烈,受到刺激的氣管做出的應激反應,讓她狂咳不止。
“醒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江瞳眼前猛然變得華亮,她的瞳孔括約肌下意識緊縮,眼皮也眯成了一條縫。
“有哪兒不舒服麼?”聲音又問。
“我在哪兒?”江瞳疑問,雙眸已經適應了眼前的光線,她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好像悶悶的,這時,她看見自己的臉上高突出一個透明的塑料罩頂。
“這是醫院急診,你被車撞了。不過估計問題不大,給你做過初步檢查,你的骨骼和內髒沒什麼損傷跡象。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有沒有想吐的感覺?”一張被醫用口罩遮住半邊臉的人湊到江瞳的眼上方,問,江瞳從他的說話口吻判斷,他應該是大夫。
“沒有。”江瞳說著,想要抬手去拿掉自己臉上的氧氣麵罩,隔著麵罩講話實在是太不舒服了,可是她剛活動手,就覺得有一股牽拽力在手背,令她活動不便。
“別急,你先試著看看能不能自己坐起來,要是沒什麼問題,我們幫你取。”大夫說。
江瞳聽話,試著緩緩地活動自己的肩肘和腰腹,全身相互配合坐了起來,然而估計是躺了太久,她剛剛坐起便覺得頭昏眼花,昏昏欲墜,好在身旁的大夫及時穩住。
“怎麼樣?覺得想吐麼?”大夫問。
“不想吐。我隻是有點低血糖。”江瞳憑借自己的專業經驗冷靜判斷,她現在唯一感覺異常的,就是左邊被撞的位置有點隱隱作痛,但是她感受的出來,那並無大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