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珥最近總是做夢,夢見過去,夢見前世。
她夢見自己的一身烈紅鎧甲,一匹汗血寶馬,一把紅纓長槍立於三軍之前,冷眼看對麵的數十萬大軍。
她曾經的皇叔,曾經的老師,如今的亂臣,如今的賊子——席白川,就在最前方,和她遙遙相對。
看到他的一刻,她胸腔中翻滾的恨意如滔滔江水,止不住的沸騰,她毫不猶豫地策馬向前,而他也持槍來戰,她的武功本就是他教的,本不是他的對手,但他故意隻守不攻,她也不客氣,半點不留情,數十招後一槍刺入他的胸口,他緊緊握住她的紅纓槍,胸口滲出的血染紅了他的鎧甲。
席白川嘴角斜揚,幾分清冷,幾分冷嘲:“晏晏,幾日不見,槍法大有長進。”
她麵無表情將長槍再送入一寸。
她和他在東宮相伴十幾年,她竟然到最後才知道,這個人是懷著要覆她的家國接近她,她再見他怎麼能恨?如若可以,她真想現在就一槍送他歸西!
玉珥緊緊抿著唇,看著他胸口血跡斑駁,手上卻忽然間沒了力氣,竟無力再將長槍送進一寸。
席白川悶哼一聲,他身後的將領立即來救,將他從玉珥槍下搶走,隨後兩軍開戰,硝煙彌漫,肉眼所及之處,無不是死亡的高歌。
這一仗打了一天,入夜時才鳴金收兵,各自回到各自的營地駐紮,清道夫也開始清理戰場,一具具屍體內抬走,但深入黃土中的血跡卻怎麼都清除不掉了。
玉珥那一槍沒能要席白川的命,但卻讓他昏迷了一夜,迷迷糊糊間,他看到自己床榻前好似出現了那個人的身影,他下意識去抓她的手,本以為隻能抓到幻影,沒想到,竟然真的讓他握住一處微涼的體溫。
他費力地睜開眼,玉珥的身影在視線裏忽明忽暗,他分辨不出真假,也不知道自己握住的到底是不是她,隻能輕聲呼喊:“……晏晏?”
“皇叔那麼義無反顧,任我刺殺,我還以為你是有銅皮鐵骨,不怕刀槍呢。”玉珥不知是怎麼躲開營地內外巡視的士兵來到他的帳篷的,此時就坐在他的床榻邊,眼神冷冷地看著他胸前的傷口,“原本也不過如此。”
席白川撐著床榻起身,認認真真地看著她,相比她冒險闖入他的帳篷看他,那不客氣的嘲諷好像也沒什麼,他笑了聲:“你這麼恨我,我總是要讓你出出氣才行。”
“就這一槍,你以為就能讓我不恨你了嗎?荒唐!”玉珥倏地起身,雙眼充斥紅絲,狠戾道,“我告訴你席白川,你現在投降還能有全屍,等到來日被俘,你就隻有屍骨無存這一下場!”
她原本不是戾氣重的人,但自從席白川舉起反旗後,她一天比一天陰鬱,旁人都說,是這場戰爭讓她這個金枝玉葉的嫡公主蛻變,殊不知三十萬反軍在她眼裏根本什麼都不是,真正亂她心性的,隻有一個一個席白川。
玉珥繼續罵道:“你口口聲聲說你這麼做是為了還靈王一個清白,現在你的清白我已經給你了,你卻還不肯收兵!我看你要的從來都是這個天下,你和那些亂臣賊子半點區別都沒有,既然如此,又何必拿死去的人來標榜你的所作所為!”
席白川聽完隻反問:“滿門數十條無辜性命,一個清白就夠還了嗎?”
“數十條性命值得用一場戰爭,數萬條人命去賠嗎!”她勃然大怒,“你要的無非就是坐擁天下!別扯些有的沒的!”
席白川無意辯解也無從辯解:“你就當我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