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洲大陸是權利的角逐場,卻不隻是男人的天下,這片土地上,經過千萬年的進化,當代也不乏驚才豔絕的女子。
他們都說,恭國有皇後婦好驍勇善戰,蒙國有公主璿璣絕色無雙,扶桑有神女流音聖潔出塵,而順國有仕女安歌舞傾天下。
大順的蘇安歌,在國宴上一曲驚鴻傾盡天下,從此也得了帝都第一仕女的美稱,名揚五洲。
那年,安歌才十三歲。
她在巨大的擂鼓上翩若起舞,兩副水袖破空一擲,雙足瓔珞鈴鈴,腰細柔軟如柳,舞得如那日東風乍起時從天邊吹來的雲霞,大殿之側有藤蘿花開得正好,乘風而來的芬芳融合旋律氣自華,嬌柔而不媚,是乃驚鴻精髓。
眨眼間,樂聲驟然轉急,一霎間如有千軍萬馬奔騰而來,撩得人心弦緊繃,不由自主得向前傾身。
而擂鼓之上的女子,以右足為軸,水袖輕舒,細腰扶風隨之旋轉,愈轉愈快,那水粉色的水袖籠在她周遭,自下而上宛若遊龍攀附轉,忽然,她自地上翩然而起,踩著輕若浮雲的綢帶淩空飛起,纖足輕點,霓裳飄飄,像極了一個即將飛升而去的仙子,大殿之中頓時掌聲四起,驚讚之聲不絕於耳。
她站在綢帶之上向皇帝陛下祝福,龍心大悅,連稱了三個‘極好’。
驚鴻舞本就驚豔,她又稍作修飾,錦上添花,自然是極好。
她微微一笑,旋身落地。
這是她很熟練的動作,平日從不出絲毫差錯,但今日是第一次在這麼多人麵前表演,心裏一時緊張,落地時腳下一軟堪堪要摔倒,這一摔下去,丟的不隻是她和蘇家的臉,更讓大順在各國麵前丟了臉,她臉色瞬間慘白,千鈞一發之際,她的小腿被什麼東西打了一下,頓時一軟,雙腳交叉半跪於地,倒是像一個要退場前的謝禮。
看著大殿中無人異樣的臉色,她鬆了口氣,慶幸沒出什麼差錯。
低頭時,她看著地上那根繞著金絲的筷子,抿唇撿起退場,在殿後思索,剛才應該是有人發現她的失誤,及時射出木箸相救,這才挽回了她和蘇家的顏麵。
這個人是誰呢?
她將那根筷子仔細收起來,換了衣服重新回大殿,在父親身側坐下,陛下對她的表演非常滿意,各國的使臣也頻頻對她投來或愛慕或讚賞的目光,她無暇理會,滿心都是尋那個出手相助的人。
她回想了剛才自己跳舞的位置,再去推測從什麼角度能看到她的小動作,最後鎖定在了三品以下的官員席上,她一張張桌子看過去,終於看到了有一張桌上隻有一隻筷子,心中一喜,連忙去看那人模樣,恰好那人也抬起頭看過來,四目在半空相對,她隻覺得心髒驟然快了一拍……
後來她拐彎抹角從父親口中打聽到了那個人的名字。
他姓付,名望舒,字子墨,當朝累世公卿之後,時任兵部侍郎。
從那天起,安歌便一直記著這個名字,想著哪一日能有機會再見到他,親口對他致謝。
可即便是民風開放的大順帝都,未出閣的官家女子也不能輕易去見陌生男子,更不要說她還是出身書香門第,從小到大的禮義廉恥教導得她不敢輕浮半分,她隻能等,等一個理所應當且光明正大的日子再去見他。
而這一天,一等便是兩年。
那年她及笄,與父親交好的朝中大臣紛紛送來賀禮,付家與蘇家素來交好,父親更是付望舒的恩師,那日付家的禮物便是他送來的。
如今他已經當朝正二品尚書,她從父親口中聽過不少對他的誇獎,說他不靠家族,不靠貴妃姑姑,能有今日成績都是他真才實學得來的,這樣的人,才堪為國之棟梁。
她聽著心裏莫名驕傲,就好像時候自己的誰受了誇獎。
他來時沒有穿官袍,一身湖藍色的錦袍,披著雪白的狐裘,衣擺蕩過朱門,好一個濁世翩翩公子。
他拜過蘇相後,禮貌性地問候了她,她被他看了一眼,雪白的臉上飛過兩撇嫣紅,福身還禮。
他似乎很忙,隻和父親寒暄了兩句,都不入宴就要走了,她看著他離開,心中急切,借口離開正廳,大著膽子追著他出門,在他跨過門檻前喊住了他。
“付大人。”
他聞聲回頭,溫雅的眉目看似平易近人,但深究下去卻是滿眼清冷,被他看了一眼,她忍不住捂住胸口,手指微微蜷縮,那一刻,她才意識到,這個被她惦記了兩年的人,在她心裏的位置早就不隻是一個恩公那麼簡單。
他行了一個揖:“蘇小姐。”
她素來蕙質蘭心,在意識到自己對他的情愫後,忽然變得笨嘴拙舌,支支吾吾躊躇半天,弄得他一頭霧水,也弄得自己無地自容,最後心一橫拿出當年國宴上他擲出的著子,謝他解圍之恩。
他已經把那件事忘得一幹二淨,看著那筷子想了好久才想起來,然後搖頭,無足輕重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蘇小姐不必介心。”然後又是一禮,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