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怎麼啦?難道這失火與你有關係?”路強鬆看父親那樣的神情,心懷奇怪地問。
“小鬆,不是難道,那場火根本就是我點的啊!”路強鬆的父親倆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什麼?”路強鬆像是被開水潑了腦袋,差一點從地上蹦起來。
“怎麼會是你點的?這到底是為什麼?!”
路強鬆的父親搖搖頭,把捂住臉的手拿開,平息了一下情緒,說:“當年我從這高牆裏潛逃出去,一心想回去看看你,可是半個小時不到,我就發現通往老家的各個路口都被戒嚴了。我就折回頭,躲進了一片樹林子裏。等到天黑時,我摸到一條公路邊,隨便扒上了一輛運煤的車,鑽在煤堆裏任憑這輛車拉著我跑了一夜,當我從車上跳下來一打聽,這輛車竟然把我拉到了山西境內的呂梁山一帶。洗淨了手臉,我出去弄了點吃的,不敢在人多的地方呆,就躲到了山裏。晚上山裏蚊蟲叮咬得睡不著,又害怕有猛獸出現,我就從山裏鑽出來,漫無目的地往附近的村子裏躲,想找一個可以藏身睡覺的地方。我記得那一晚我在一個小村裏,發現了一座小紅廟,沒有裝門,隻掛了一幅布簾子。
我溜進去,發現裏麵沒有人,隻有五尊菩薩像,每一尊菩薩像前都有一個香爐,裏麵有積存的半爐香灰。屋裏一個牆角有兩張長條形的桌子,放著一些水果貢品。屋裏幹淨又暖和,我一時覺得是一個非常好的藏身之所。我挑了點貢桌上的水果吃了,就把腳上的鞋脫掉墊在屁股底下,背靠牆坐著點著一根煙吸起來。一根煙吸完,我有些困了,正想合上眼睡一會,忽然聽到廟外麵有動靜。我驚得從地上跳起來,踮著腳出去,扒著牆角一看,不遠處正有幾個人小聲嘀咕著向這邊移過來,不時有手電的光束在寂黑的夜色中閃一下。我當時想可能是我的行蹤被人發現了,事後我才知道那些人是山裏夜間出來捉山蛙賣錢的。我誤會了,急於逃脫,就想出了一個自認為聰明的聲東擊西法。我把身上的沾滿煤灰的襯衫脫下來,又把廟門上掛的布簾子拽下來,跟襯衫揉在一起,用打火機點著之後,又把牆角放的兩張長條桌子拉過來,讓它們歪倒在上麵。看著火著起來之後,我就離開了那座小廟,趁著夜色的掩護,我向呂梁山一路狂奔而去。跑出去沒多遠,我就聽到有人大聲呼喊救火的聲音。我回頭看了一下,火光衝天而起,映紅了一片。我躲在山裏的灌木叢裏,再也不敢出來。
後來就有大部隊圍山,又下了暴雨,我窩在山裏,又冷又餓,就靠從地上撿一些山果撐著,熬了三天,最後實在撐不住了,就出來自首了。
回想起來,我想那火應該很快就被人救下去了,廟裏除了幾尊佛像,也沒啥值錢的東西了,唉,誰想到---竟然是幾尊佛像惹下了大禍,看來,我蹲監獄不虧啊!我得在裏麵好好贖我的罪過啊!”
聽了父親的一番話,路強鬆徹底傻掉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幾千裏以外的女兒坊的災難竟然跟自己的父親有了聯係。
如果沒有父親點的這把火,沒有鉛毒,女兒坊的人災難就不會這麼深重。再想想自己落難到女兒坊,一心想救女兒坊的人於苦海,不知道這是不是前世今生的報應。難道冥冥之中,有一個至高無上的神靈,在點化自己去女兒坊替父親還債嗎?
路強鬆忽然又想起來崔老六說的話,這世上之事,皆有因果,即使一時混沌不清,畢竟有明朗的那一天。現在,他突然覺得,原來十多年前,父親就在女兒坊種下因絲,今天自己是在為父親的莽撞收獲苦澀之果。真是有點讓人難以置信呀。
“爸,看來我執意留在女兒坊是留對了。如果我傾盡心力能把女兒坊的人從病魔窟裏拉出來,我的心安了,你內心的一份歉疚也才能慢慢消去。”
“小鬆,爸對不起你,沒能在身邊撫養你,還淨給你惹亂子。爸心裏這輩子都不能安生了。”路強鬆的父親這樣說,雙手抱住頭,痛苦地撕扯著剛長出來的發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