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姬家寨(1 / 2)

平原無風景。

豫東平原地處黃河衝積扇上,既不依山也不傍水,一馬平川,一望無際,一目望穿地平線。

唯一能點綴一下的風景就是樹了。

樹的品種大多是楊樹或泡桐,間或極少數榆樹和洋槐樹。

平原上的樹大都筆直且不成林。排成兩列的,那是行道樹。站成不規則一片兒的,那是村樹。被一群大大小小,高高矮矮,參差不齊的樹圍成的就是村莊。

車行豫東平原,映入你眼簾大概就是這樣一種情景:筆直的是路,路旁等待你檢閱的是行道樹;路和樹又把無垠的阡陌分割成無數井田和星羅棋布的村莊。

現在平原上的村莊和城市有個一樣的毛病,就是同質化。這也是建設新農村留下的毛病。

十幾年前,北方民居講究的是青磚紅瓦,雕梁畫棟,五脊六獸,三房為堂,四合圍院。

現在你行走在平原上去瞧瞧,過去那種十裏不同莊、一村一麵貌的景象,早已被清一色幾乎一模一樣的兩三層的粗糙醜陋的樓房所替代。

但姬家寨是一例外。

出開封城往東行三十餘裏,你會看到踞黃河南岸數千米處,一馬平川的大地上,突兀著一個高約七丈,方圓近三平方公裏的土圍子。

近前細瞧,土寨依稀能看出些端倪:這是一個修有五丈寬護寨河,十丈高寨牆的,現已十分罕見的北方古村寨。

土寨由粘土夯壘,四方設有寨門。長年累月的自然風化,已使大部分寨牆顯出頹敗。

不知道是取土用還是挖尋什麼的原因,寨牆上如月球表麵般布滿大小不一的坑洞。一些說不上名的雜樹和一簇簇荒草,雜亂無章地寄生在土黃色的寨牆上。清風吹過,頗有幾分壯士垂暮的惆悵。

說是寨門,其實隻是在東南西北方向幾個缺口而已,但仍能看出昔日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威嚴。

數丈寬的護寨河也早已幹涸,幾個頑童,一群山羊淹沒在河底的亂草叢中。

據寨子裏的老人們說,姬家寨的存在距今至少得有幾百年了。

上幾輩人兒講,寨子在兵荒馬亂、改朝換代中,曾經遭到過無數次屠寨焚燒。

最厲害的一次是清軍渡河南下時,為首的一個軍爺非說姬家寨地下藏有寶藏。

結果攻寨十日,挖地三尺,遍尋寶藏不得。

旗人首領一氣之下,把全寨子的人殺得隻剩下一個藏在地洞裏啞巴娃娃。

就連老天爺也沒讓姬家寨人安安穩穩過,這裏地處黃河南岸幾裏地。幾乎每一次黃河泛濫,都不會輕易放過姬家寨。

曆經洗劫的結果就是,姬家寨成為了方圓百裏最著名的黃泛區鹽堿地裏的釘子戶。

鹽堿地裏種不出啥東西,這方水土很難養活這夥兒寨人。

但寨子裏的人好像被人下了魔咒,死活就是不離不棄。

解放前,這一帶土匪猖獗、民風彪悍。寨民為了自保,在寨牆四周架火槍支土炮,曾經擊退過無數悍匪強盜。

上世紀五十年代大煉鋼鐵時,因有人從十幾米厚的寨牆裏挖出來不少銅器鐵械,就想把整個幾千米的牆體統統拆掉。

據說動手拆牆那天,原本烈日當空,萬裏無雲,結果幾百個手持钁頭鐵鍁的村民正準備動手時,卻晴空響起一聲霹雷,哢嚓嚓一串炸雷響過,硬生生將那個帶頭拆牆的村支書燒成了一段木炭。眾人驚恐萬分作鳥獸散。

天雷的威懾使得趙家寨躲過了文革的浩劫,也避開了農業學大寨的折騰。

但是,它卻躲不過幾年前的建設新農村。據說當時開封市領導親自帶隊,浩浩蕩蕩率幾十台挖掘機、推土機一路向姬家寨開進,擺出一副不把姬家寨這個釘子戶蕩平,誓不休兵的架勢。

姬家寨人也不含糊,一個叫姬誌鵬的帶頭大哥,率全寨數千寨民,同仇敵愾打開寨門擺陣迎官。

區區幾十台機器,在數千群情激昂的寨民麵前,顯得那麼微不足道,進退之間幾台挖掘機被寨民們掀翻點燃。

一時間,姬家寨前狼煙滾滾,人聲鼎沸。堂堂市領導帶隊都拿不下一個區區村寨,實在掛不住臉麵。

情急之下,使出殺手鐧,從城裏調來了大隊武警公安。

就在這官民對峙逐步升級,眼見就要發生大規模群體流血事件之時,連降幾天的大雨使黃河南岸堤壩突發決堤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