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顯然對這個回答非常滿意。滿朝文武中,隻有老臣蘇威硬著頭皮對楊廣說:“對於叛亂情形,各地奏報多不屬實。臣在此僅舉一例:從前叛賊據有長白山,距洛陽一千餘裏;而今卻近在汜水,距洛陽僅一百餘裏。請陛下想一想,如果叛賊越來越少,又怎麼可能離東都越來越近?”

楊廣聞言,勃然大怒,隨即找了個借口罷免了蘇威,並把他子孫三代的官爵全部罷黜,貶為庶民。

大業十二年,四方叛亂愈演愈烈,隋朝的文武百官都對此心知肚明,卻無人敢言。因為,楊廣更願意相信宇文述的話——天下的盜賊隻剩下不到十分之一了。

換句話說,楊廣寧可相信天下無賊。

這年初秋,為了讓自己忘卻三征高麗和雁門被圍的恥辱,楊廣決定南巡,三下江都(今江蘇揚州市)。

一些有良知的官員再也不忍心保持沉默了。右侯衛大將軍趙才第一個站出來勸諫:“今百姓疲勞,國庫空虛,盜賊蜂起,政令不行,願陛下早回西京,安撫萬民!”

楊廣不由分說地把趙才扔進了監獄,隨即下令龍舟隊揚帆起航,毫不遲疑地離開了烽火連天的中原,朝著歌舞升平的江都翩然而去。

途中,大臣任宗、崔民象、王愛仁相繼勸諫,卻無一例外地掉了腦袋。龍舟行至梁郡(今河南商丘市),當地百姓聯名上書:“陛下若執意南巡江都,天下將不再為陛下所有!”楊廣二話不說,命人將他們全部砍殺。

從此,再也沒人能阻止龍舟一帆風順地駛向江都。

同時,再也沒人能阻止楊廣義無反顧地奔赴死亡。

離開洛陽時,楊廣曾作詩向後宮嬪妃告別,其中一句是:“我夢江南好,征遼亦偶然。”楊廣所說的江南就是江都。他曾在江都坐鎮十年,對這座繁華富庶又風情萬種的城市懷有很深的情感。相比於洛陽,他顯然更喜歡江都,也一直將其視為靈魂的故鄉。這幾年,楊廣感覺自己走了背運,沒有一件事情順心,所以他滿心希望,美麗的江都能夠撫平他的焦慮,療治他的創傷,成為他生命中又一個嶄新的起點。

然而,曆史很快就將證明,這隻是楊廣的一廂情願。

因為,江都不是一個嶄新的起點,而是一個可怕的終點——終將把屬於楊廣的一切全部埋葬。

李密:大佬是怎樣煉成的

李密一直在逃亡。

幾年來,李密覺得自己就像一條失去了方向的船,一直在隋朝末年的怒海狂濤中漂泊。

他先是投奔了郝孝德,可郝孝德當他是蹭飯的家夥,始終沒給他好臉色看。李密又投奔了王薄,王薄對他倒還客氣,可問題是客氣得過了頭,天天好吃好喝供著,卻始終不讓他參與山寨決策。李密很鬱悶——看這情形,要想躋身長白山的領導層,少說也得等上一百年。

鬱悶的李密隻好下山繼續漂泊。由於身無分文,一路上隻能以剝樹皮、挖草根為生。後來,李密再也走不動了,就在淮陽郡(今河南淮陽縣)的一個小山溝裏落腳,改名劉智遠,教幾個農村孩子讀書識字,聊以糊口。就這麼過了幾個月,鬱鬱不得誌的李密寫下了一首五言詩,借以抒發自己年華虛度、壯誌未酬的痛苦和失落。詩的最後幾句是:“秦俗猶未平,漢道將何冀?樊噲市井徒,蕭何刀筆吏。一朝時運會,千古傳名諡。寄言世上雄,虛生真可愧!”詩成,李密仰望蒼穹,不覺悲從中來,泣下沾襟。

李密的反常舉止很快引起了鄉民的懷疑,有人馬上跑到淮陽太守那裏告了密。官府立刻發兵前來搜捕,李密隻好再度逃亡。

走投無路的李密最後逃到雍丘(今河南杞縣),想投靠他的妹夫、雍丘縣令丘君明。丘君明一看是李密,頓時嚇了一大跳。這個大舅子眼下可是朝廷追捕的要犯,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喪門星哪!誰要是敢窩藏他,誰立馬仕途玩完,腦袋搬家!丘君明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最後隻好把他送到密友王季才那裏。所幸王季才是一個俠肝義膽之士,一向敬佩英雄豪傑,所以不但欣然收留,還把女兒嫁給了李密。

李密就這麼撿了一條命,又意外地撿了一個老婆。如果不出現什麼意外,他很可能會在這窮鄉僻壤當一個循規蹈矩的倒插門女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庸度日,直至終老。倘若如此,曆史上就沒有什麼瓦崗英雄李密了。

不過,曆史之所以精彩,就在於它不喜歡平鋪直敘。尤其是對那些曾經胸懷大誌的人,曆史老兒更喜歡給他們製造災難,好讓他們擺脫平庸,在磨難中加速成長。所以,還沒等李密享受完蜜月,命運馬上又給他安排了一場災難。

早在李密剛剛來到雍丘的時候,丘君明的堂侄丘懷義就馬不停蹄地跑到朝廷告了密。楊廣頒下一道敕書,命丘懷義用最快的速度把敕令交到梁郡通守楊汪手上,命他逮捕李密。楊汪接獲敕令,立刻率兵包圍了王季才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