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個禪讓儀式舉行的過程中,按照事先的安排,王世充三次上疏辭讓,而楊侗則三次下詔敦勸。可事實上,楊侗對此一無所知。當王世充和一幫黨羽在乾陽殿自導自演地玩禪讓遊戲的時候,楊侗正被囚禁在皇宮角落的含涼殿裏。
四月初七,王世充乘坐天子法駕、陳列天子儀仗,大搖大擺地進入皇宮,正式登基稱帝,次日改元開明。
至此,在隋煬帝楊廣被弑之後又苟延殘喘了一年多的這個影子朝廷終於宣告覆亡。
隨著東都朝廷的覆滅,仍然忠於隋朝的最後一批將帥和殘餘郡縣紛紛向李淵投降,其中就包括那個收葬楊廣的江都通守陳稜;李淵隨即將江都郡改為揚州,任命陳稜為揚州總管。與此同時,最先燃起反隋烽火的變民首領王薄等人也在此刻歸降了唐朝,隨後被任命為齊州(今山東濟南市)總管。
王世充雖然如願以償地成了皇帝,一夜之間登上萬眾之巔,但他的執政能力卻沒有隨著他的地位而急劇提升。盡管他也表現出一副勵精圖治的模樣,一心想要當一個澄清宇內的新朝天子,可他的所作所為最終隻能成為人們的笑柄。
為了表現自己的勤政愛民,王世充特意命人在宮城的各個城樓和玄武門等處設置了很多禦座,隨時進行現場辦公,親自接受各類上表和奏章。此外他還時常輕裝簡從,在街市上按轡徐行,既不戒嚴也不清道,而且笑容可掬地對兩側的百姓說:“過去的天子都是居於九重深宮之中,民間的情況一無所聞,而今世充並非貪圖天位,隻是為了拯救時局艱危,就好像一州的刺史那樣,親攬庶務,與士庶共議朝政。並且我擔心諸位受門禁阻攔,所以特意在各個門樓現場辦公,希望能盡量聽取群眾的聲音。”隨後王世充又下令,在西朝堂接受冤案訴狀,在東朝堂接受朝政諫言。
王世充的“勤政愛民”措施很快產生了令他意想不到的結果。因為每天都有數百個群眾響應他的號召,擁擠在宮門前上疏獻策。王世充剛開始還硬著頭皮勉強應付,可短短幾天後,一摞摞的卷宗和文書就堆成了一座小山。王世充傻眼了,連忙一頭躲進“九重深宮之中”,再也不敢“親攬庶務,與士庶共議朝政”了。
別出心裁的“現場辦公”成了一場有始無終的笑話,那麼例行的“朝會辦公”又如何呢?
很遺憾,王世充同樣遭遇了尷尬。每天主持朝會的時候,王世充都會以一副英明領袖的姿態發表長篇累牘的講話,但是卻一再重複,毫無重點,囉囉唆唆,千頭萬緒,把奏事的有關官員搞得一頭霧水,讓滿朝的文武百官聽得兩眼發直,連侍衛人員也受不了他的疲勞轟炸,個個痛苦不堪。隻有王世充一個人渾然不覺,樂此不疲。最後,禦史大夫蘇良實在是忍不住,隻好直言不諱地說:“陛下說話太多,卻不得要領,其實隻要作出結論就可以了,何必說那麼多不相幹的話!”
王世充默然良久。他沒想到自己那些語重心長的講話和高瞻遠矚的指示在百官心目中居然都是毫無意義的廢話!
對許多朝臣來說,王世充最讓人難以忍受的毛病倒還不是廢話連篇和詞不達意,而是他的心胸狹隘和刻薄猜忌。稱帝不久,王世充就開始猜忌一個頗有威望的前朝老臣了。
他就是時任禮部尚書的裴仁基。
王世充時常想,此人既是隋朝舊臣,又是李密舊部,是在戰敗的情況下迫不得已投降的,他會老老實實地當自己的臣子嗎?況且他兒子裴行儼此刻又在朝中擔任左輔大將軍,手中握有重兵。這樣一對身經百戰、曆事多主的父子,能死心塌地幫我王世充打江山嗎?
王世充對此感到強烈的懷疑。與此同時,裴仁基父子也強烈地感受到了王世充的懷疑,都說王世充為人刻薄猜忌,此言果然不虛啊!
裴仁基父子不想坐以待斃,於是秘密聯絡了尚書左丞宇文儒童和散騎常侍崔德本等人,準備發動政變,誅殺王世充,擁立楊侗複位。
但是王世充早已在裴仁基父子身邊安插了耳目,所以他們的政變計劃剛剛開始醞釀,王世充就獲知了消息,立即將裴仁基父子和參與密謀的朝臣全部捕殺,同時屠滅了他們的三族。隨後,王世充的兄長、時封齊王的王世惲對他說:“裴仁基這幫人之所以謀反,是因為楊侗還在人世,不如趁早把他除掉。”王世充深以為然,隨即命他的侄子王仁則和家奴梁百年去毒殺楊侗。
這是唐武德二年,也是鄭開明元年的五月末,洛陽皇宮的含涼殿裏,隋朝的最後一任廢帝楊侗看見一杯毒酒赫然擺在他的眼前。
盛夏的陽光下,楊侗忽然打了一個哆嗦。他再次感到了彌漫在他靈魂深處那種無盡的寒冷。
“請再向太尉請示,依他當初的誓言,當不至於如此。”楊侗的聲音雖然有些顫抖,可在場的人都聽見了,他仍然稱王世充為“太尉”,而不是稱他“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