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無論李淵對李世民做出怎樣的指責,其性質仍然是君父在教訓兒臣;無論李淵和太子對秦王的不滿和忌憚已經達到了怎樣嚴重的程度,這一切通通屬於皇族內部矛盾。而一旦“下法司案驗”,就是把矛盾公開化了,而且性質要嚴重得多,那相當於把李唐皇室的父子相猜和兄弟不睦擴大並升級為朝野皆知的一起政治案件——而且是嚴重影響社稷穩定的重大案件。暫且不論李家的父子及兄弟到底誰是誰非,單是把這件事情鬧上公堂本身,就已經是李唐皇室的一個莫大恥辱了。
李世民很清楚,李淵無論如何也不會這麼做。
明知道皇帝不會接受,還偏偏要提出來,這不是抬杠是什麼?
麵對李淵的敲打和警告,李世民的這種態度不僅是毫不屈服,而且充滿了對抗和要挾的意味。
李淵真的是忍無可忍了。
看來自己不久前對心腹裴寂發的那句牢騷一點都沒錯——“此兒典兵既久,在外專製,為讀書漢所教,非複我昔日子也!”再不給這小子一點顏色瞧瞧,他真要把尾巴翹上天了。
看著皇帝吹胡子瞪眼的模樣,旁邊的太子和齊王不禁眉飛色舞,絲毫不掩飾他們的幸災樂禍之情。
這一次,秦王絕對是吃不了兜著走了。
可是,就在這節骨眼上,一道來自邊境的加急戰報飛進了長安的太極宮。
李淵的憤怒轉眼就被震驚所取代。
該死的突厥人又來了。
早在一個月前,當李淵被楊文幹事件搞得焦頭爛額的時候,突厥人就已經在漫長的邊境線上對唐朝發起了攻擊。當時,代州(今山西代縣)、朔州(今山西朔州市)、原州(今寧夏固原市)、隴州(今陝西隴縣)、陰盤(今甘肅平涼市東)、並州(今山西太原市)等重鎮和據點都遭到了進攻,但是突厥人的這一次攻擊力度卻不是很大,基本上仍是以襲擾劫掠為主,並無進一步南侵的意圖,所以李唐朝廷隻命驍將尉遲敬德及各地守將出兵迎擊,便遏止了突厥人的攻勢。
可眼下邊境發來的戰報卻顯示:這一次突厥大可汗頡利親自出馬,並與小可汗突利(頡利長兄始畢可汗之子)聯合出兵,傾全國精銳之師南下,而且兵鋒直指原州,顯然有入侵關中、進逼長安的企圖。
這種大規模的、帶有明顯戰略意圖的入侵不能不引起李淵和整個朝廷的震恐。
大敵當前,李淵還能處罰李世民嗎?
當然不能。
李淵不得不收起滿麵怒容,再次施展他一貫擅長的變臉絕技,讓秦王起身係好冠帶,並且大加慰勉,然後就直奔主題,和他商討應對突厥的策略。
那一刻,太子和齊王肯定在心裏把突厥人的十八代祖宗都問候了一遍。
因為該死的突厥人又幫了李世民一個大忙。
可這又有什麼辦法呢?李世民的運氣就是這麼好。
每當高祖試圖將其打壓或冷藏的時候,某種不可預知的外部力量就會突然降臨,把李唐王朝這張獨一無二的軍事王牌從困境中拯救出來,並且再次給予他建功立業的機會。不管是武德二年劉武周進犯河東,還是武德四年劉黑闥悍然起兵,或者是眼下突厥人大舉入寇,無疑都在客觀上證明了這一點。
當天,高祖李淵召開禦前會議,命三個兒子和當朝重臣一起討論當前的抗突形勢。
就是在這次會議上,有人提出了遷都的動議。理由是長安離邊境線太近,而“子女玉帛”眾多,所以突厥才會屢屢入侵,不如一把火燒了長安,把都城遷移到內地,突厥人自然就不會來了。很顯然,這是一個十分消極,甚至近乎荒謬的提議。在正常情況下,任何一個有頭腦的帝王都不可能采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