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為了加強這個信息,武曌隨後又任命相王李旦為並州牧,亦即李唐龍興之地的最高軍政長官,後來又將其調任雍州牧,成為京畿地區的軍政首長,一步步擴大了相王李旦的權力;此外,武曌又先後任命了好幾個德才兼備的實幹型宰相兼任太子李顯的東宮屬官,如魏元忠、韋安石、唐休璟等。
有心人不難發現,武皇已經悄然啟動了權力交接的進程。
長安二年(公元702年),平民蘇安恒公然上書勸武皇盡早還政李唐,而且措辭非常露骨,幾乎沒有給武皇留半點麵子:“……陛下雖居正統,實因唐氏舊基。當今太子追回,年德俱盛,陛下貪其寶位而忘母子深恩,將何聖顏以見唐家宗廟,將何誥命以謁大帝墳陵?陛下何故日夜積憂,不知鍾鳴漏盡?臣愚以為,天意人事,還歸李家,陛下雖安天位,殊不知物極則反,器滿則傾……”要是在以前,有人膽敢這麼跟武皇說話,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可現在武皇看完後隻是淡然一笑,雖然沒有采納,但也不加罪。
稍後,武曌又下令:“自今有告揚州及豫、博餘黨,一無所問,內外官司無得為理。”宣布各級官府從此不再追究參與徐敬業和李唐諸王叛亂的人。不久,又派禦史“按覆俊臣等舊獄,由是雪免者甚眾”(《資治通鑒》卷二○七)。也就是為來俊臣等人所製造的冤假錯案平反昭雪。
種種跡象表明,此時的女皇武曌就像一個在海邊堆築沙堡的孩子,正在一點一點地推倒她曾經努力建造的一切。
首先當然是從那些看上去不太舒服的地方開始。
雖然女皇不動聲色,動作緩慢,但卻目光堅定,有條不紊,所以人們完全有理由相信,這座曆史上絕無僅有的沙堡不久就將從世界上消失,成為人們心中或眷戀或厭憎的一份記憶。
然而事情還是出現了不可預料的變化,使女皇推動沙堡的那隻手忽然停了下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
變故緣於女皇寵愛的二張。
男寵亂政
要判斷一個人是否真的老了,有兩樣指標通常很準確:一、這個人清晰地記得久遠的事情,但常常記不住剛剛發生的事;二、看得清遠處的東西,卻看不清近處的事物。
垂暮之年的武皇就是這樣子。
她對於武周革命時期的弊政心知肚明,所以老來才會逐步進行撥亂反正的工作;可對於枕邊的兩個小情人卻一再縱容,對他們肆無忌憚地弄權亂政根本不以為意。
所以說,女皇武曌真的老了。
長安二年(公元702年)八月,太子李顯、相王李旦、太平公主聯名上表,請求封張易之、張昌宗為王。此舉大出人們的意料之外,但仔細一想,其實也在情理之中。如今天下,二張儼然已是女皇武曌的代言人,是大周帝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無論是李唐宗室、武氏諸王,還是滿朝文武,都隻能對他們俯首帖耳,惟命是從。因為巴結討好他們,就等於是向女皇表示敬意和效忠。既然如此,太子兄妹們的這種做法當然就不足為奇了。
然而二張畢竟隻是男寵,受封異姓王實在過於紮眼,武皇隻好拒絕了太子兄妹的奏請。可李顯等人卻不屈不撓,數日後再度上表。武皇一看兒女們如此盛情,也就不好再拒絕,於是退而求其次,賜張易之為恒國公,張昌宗為鄴國公,各封食邑三百戶。
連堂堂的帝國儲君都要千方百計地向二張獻媚,當朝宰相們就更要不遺餘力地巴結他們了,如參與《三教珠英》編纂的李嶠,忙著和二張攀親戚的韋嗣立,說蓮花似六郎的“兩腳狐”楊再思,凡事模棱兩可但求明哲保身的蘇味道,奉旨通奸搞得家庭破裂的李迥秀等人,幾乎都投靠於二張門下,溜須拍馬,百般逢迎,一心一意受其驅遣。
然而,並不是所有的宰相都是這樣的軟骨頭。
有一個人就自始至終不願向二張搖尾乞憐,更不願與其同流合汙。
他就是時任左肅政台大夫,同鳳閣鸞台三品的魏元忠。
幾年前魏元忠擔任洛州長史時,恰好是洛陽令張昌儀的頂頭上司。張昌儀仗著兩個哥哥的權勢,雖隻是一個小小的縣令,卻一貫驕狂跋扈,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每次到州府公幹都是鼻孔朝天橫著走的。前幾任長史都對他阿諛諂媚猶恐不及,當然不敢有半點得罪,對他比對宰相還尊重。有一天張昌儀照舊大搖大擺地闖進長史辦公室,裏麵的人忽然把他轟了出來,命他按規矩乖乖到走廊外麵排隊等候。張昌儀惱羞成怒,一問才知道此人是新任長史魏元忠。這件事過去沒多久,張易之的一個家奴又在洛陽街市鬧事行凶。魏元忠毫不客氣,一抓到這個惡奴就把他杖殺了。從此張氏兄弟更是對他恨之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