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民間盛傳一首謠讖,其中一句是“手執金刀起東方”。王仲升就將謠言附會到劉展身上,然後授意監軍宦官邢延恩入朝奏報,稱劉展一貫犯上抗命,且“劉”姓應驗謠讖,應盡早將其鏟除,以絕後患。
邢延恩回京後,極力向肅宗進言,說:“劉展和李銑是一夥的,如今李銑既除,劉展懼不自安,若不趁勢除掉,恐怕會生變亂。但是劉展手握重兵,必須用計除之。奴才鬥膽建言,不妨擢升劉展為江淮都統,讓他接替原都統李峘,等他交出兵權,前往廣陵赴任時,再於途中將其逮捕。”
肅宗依計而行,下詔任命劉展為江淮都統(即一人兼任淮南東、江南西、浙西三道節度使),同時下了一道密詔,命原江南西、浙西節度使李峘,原淮南東道節度使鄧景山聯手除掉劉展。
邢延恩自以為這個調虎離山的計劃萬無一失,可他萬萬沒有料到——他的自作聰明最後竟引發了一場席卷江淮的叛亂!
當邢延恩帶著皇帝詔書來到宋州時,劉展馬上嗅出了危險的氣息。他對邢延恩說:“我自從投身軍旅,短短幾年間就官至刺史,可以說是驟然大貴了。江淮是帝國的財賦重鎮,都統之職更是舉足輕重,我既沒有什麼功勳,又不是皇室宗親,突然得到皇上這麼大的恩典,實在是受寵若驚,更覺得有些匪夷所思。莫非……”劉展頓了頓,然後直視著邢延恩的眼睛,說:“莫非有奸佞小人從中挑撥離間,給劉某設下了圈套?”
說完這番話,劉展忽然作出一副委屈之狀,緊跟著眼淚就簌簌地掉了下來。
看來這小子已經起疑心了。邢延恩心裏掠過一陣憂懼,可他還是強作鎮定,說:“劉公素有才望,皇上深為看重,正是考慮到江淮的重要性,才破格提拔您。可您反倒起了疑心,這是為何?”
劉展收起眼淚,又直直地盯著邢延恩看了片刻,說:“如果這不是一場騙局,那我是不是可以先拿到印信符節?”
邢延恩沒想到劉展會來這麼一手,可他的反應也很快,馬上說:“當然可以。”
為了消除劉展的疑心,邢延恩隻好趕赴廣陵(今江蘇揚州市),把情況告訴了李峘,然後將印信符節拿過來交給了劉展。
邢延恩以為這麼做一定可以穩住劉展,可他錯了。
劉展不是笨蛋。事實上,從邢延恩向劉展宣讀任命詔書的那一刻起,他的計策就已經被劉展識破了;而且就在同一刻,劉展已經下定了反叛的決心——既然皇帝都把刀架到他脖子上了,劉展又何惜跟朝廷拚個魚死網破呢?
劉展之所以沒有當場跟邢延恩撕破臉麵,目的就是想將計就計,把江淮都統的印信符節搞到手,以便調動兵馬,號令州縣,增加他反叛的籌碼。
說白了,自作聰明的邢延恩還沒來得及把劉展裝進套裏,自己就先被對方裝進去了。
劉展拿到他想要的東西後,裝模作樣地給肅宗上了一道謝恩表,然後馬上以江淮三道節度使的身份,給遍布江淮的親信故舊分別頒發了任命狀,委以要職,倚為心腹。與此同時,江淮三道的官員也紛紛派出使者,帶上本州縣的簿冊圖籍來到宋州,向這位新上司表示祝賀,並恭迎他走馬上任。
劉展笑了。
上元元年十一月初,劉展拉上麾下的七千人馬,在那些州縣使者的簇擁下,浩浩蕩蕩、風風光光地向廣陵進發。
“江淮之亂”就此拉開序幕。
直到此時,邢延恩才意識到自己犯下了一個多麼愚蠢的錯誤。
他慌忙搶在劉展之前趕到了廣陵,與李峘、鄧景山一起調兵遣將,準備禦敵,同時移檄州縣,宣布劉展起兵造反的消息。可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就在同一刻,劉展也向各州縣發出了幾乎一模一樣的牒文,唯一不同的就是——造反者變成了李峘。
各州縣長官頓時傻了眼。
老上司和新上司各自宣稱對方造反,這到底要聽誰的?
隨後,李峘和鄧景山倉促集結兵馬,分別進駐潤州(今江蘇鎮江市)和徐城(今江蘇盱眙縣西北),擺出嚴陣以待的架勢。然而對劉展來講,這兩個人根本不足為慮。因為劉展治軍嚴整,在江淮一帶素有威名,否則他也不可能在短短幾年內從一個小兵幹到刺史,所以他的軍隊還沒到,整個江淮地區早已陷入一片恐慌了。
劉展進抵徐城後,馬上派人質問鄧景山:“我奉命前來上任,你這些兵是幹什麼的?”同時又派人到城下喊話:“你們都是我的屬地之民,不要阻擋我的軍隊!”
此刻,邢延恩也在鄧景山的軍營裏。他完全可以想象,劉展在命人傳這些話時,臉上是怎樣一副譏嘲和得意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