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倪換好寢衣，帶著藥箱來到已經熄燈的青梅間。
之前，野風格請他和南大先生去大巫師府吃點夜宵住一晚，不料，兩人不約而同地推脫了。南大先生是高風亮節，他則惦著要給自己的小病人上藥。可是，渡葉信眾說什麼都要邀他和南大先生在野風格身後並駕遊街，以便大家為他們誦經祈福。
彼時，陳錦嵐呼哧呼哧地回來了。他當年在玉鵬那學的劍法，因為拿起煙杆落下不少，唯有不用持劍的“飛鷹獵石”越練越有心得，江湖人稱“小飛鷹”。
這些年，小飛鷹跟書香門第的馮家締結姻緣，收拾江湖習氣，一門心思打理煙草生意。道上走動得少了，“陳錦嵐”這溫婉至極的名字，竟被某些瞎了祖宗三代狗眼的王八蛋想入非非地當成了“飛鷹女俠”——這也是為什麼適才那個刺客雖認出了“飛鷹獵石”，仍遲遲不敢相信眼前提著煙杆的大老爺們兒就是傳說中的小飛鷹。
飛鷹俠也好，飛鷹女俠也罷，實際上，小飛鷹是飛不高的——陳錦嵐的輕功練得相當一般，跟那被他打得滿地找牙的刺客比，都差些火候。竹籃打水兩頭空，既沒抓著壞蛋，又錯失了野風格的褒獎。不過，瀟灑快活的小飛鷹向來不計較這些，此時，他正為白倪要被架著去遊街，偷笑著呢。
白倪懶得理憋笑的陳錦嵐，交待馮夜程先送病人回十七號——“遇到什麼事，他是呼不了救的，所以沿途把他給我盯牢了，若有閃失，我白某人……”
“定榨了我的腦漿釀酒喝，是不是，爺？”馮夜程笑嘻嘻的。
馮夜程和慕水音要回去，陳錦嵐和李常當然也不坐了。丁長生也不知湊什麼熱鬧去，現在還沒人影，不過大家曆來不過問那個陰屍倒陽的家夥，就這麼打道回府了。
結束遊街，白倪獨身策馬回十七號。開門的是彩香。
“丁先生回來了嗎？”白倪問。
“還沒。”
得知丁長生尚未回大宅，白倪又問起了馮夜程，卻聽彩香說馮夜程被陳錦嵐押著駕“懷遠”出去了。
白倪氣不打一處來。表麵雖仍風平浪靜，出口的二字卻結了冰：“好啊！”白倪說完，拂袖而去。一時間，彩香隻覺黑雲壓城，喘不過氣來。不知為什麼，她腦中浮現出馮公子和陳公子被五馬分屍的慘象。
青梅間。
彩香奉命端來一盆熱水。白倪見她來，悄聲問：“慕公子睡下了？”
“應該是。青梅間熄燈好一會兒了。”
白倪聽完，敲了敲青梅間的門。沒有動靜。
白倪又連敲幾次，“慕公子，開門，給你上藥！”
沒有回應。
“慕公子，白某人無意打擾，可是上藥還是不落下的為好！”
安靜。
一個正常人若這時還沒醒過來，隻有兩種可能：要麼，他不在房裏；要麼，他根本沒睡！
玩這一套？
“恕本人失禮。”
點好燈，白倪便見慕水音蓋著繡花被，用後腦勺對著他。
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白倪拖過黃梨木椅坐下，在膝蓋上鋪好方巾。然後，他直接伸手，到被窩裏捉慕水音的腳。還沒碰到實物，床上的死屍便一個機靈坐起來，惡狠狠地瞪著入侵者。
泛紅的露水眼，微濕的臉頰。白倪明白了什麼，但並不打算說破。他側身打開藥箱，“剛恢複知覺就抗拒治療——怎麼，想賴著本人？”
慕水音陡然想起，馮夜程告訴過她，這些天，都是爵爺親自給她上藥。剛才因為白倪那支忽然鑽進被窩的手羞紅的雙頰，現在更紅了。
看著以往雙目緊閉、毫無生氣的病人，此時一臉紅霞地瞪著自己，白爵爺不禁微微牽動嘴角。他拍拍自己的膝蓋說，“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