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後,兄弟倆從老師周敦頤的《太極圖說》的“無極”理論中抽出“理”和“道”的概念,自成一家,這就是理學的雛形。理學認為,在超現實、超社會之上存在一種標準,它是人們一切行為的規範。周敦頤說它叫“無極”,二程說它叫“天理”。而“天理”的敵人則是“人欲”(不合理、不正當的行為和欲望)。每個人的一生最應該做的事就是去發現(格物窮理)和遵循這個“天理”,祛除“人欲”。歸根結底,就是要“存天理,滅人欲”。我們可以舉個例子來說明“天理”和“人欲”。餓了吃飯是“天理”,但非要吃魚翅鮑魚,這就是“人欲”;困了睡覺是“天理”,但非要有美女陪睡,這就是“人欲”;一個人如果餓了非不吃飯,困了非不睡覺,這也是“人欲”,雖然它不是不合理的欲望,但卻是不合理的行為,因為你違反了人的生理規律。由此可知,天理其實就是滿足我們生存下來最基本的需求,除此之外的都是人欲。
如何“存天理滅人欲”,程顥和程頤的方法不同。程顥認為,人性本是善的,天理就在我心中,所以隻需要在自身上下功夫就可以了。而程頤雖然也認為人性是善的,但是卻認為不能僅僅在心上用功,必須要去外界尋找天理,也就是說,必須要依靠外界的力量“格物致知”來讓自己的人性達到至善的境界。
二人的主張不同,是因為心性不同。有這樣一則軼事,很能說明問題。兄弟二人去參加宴會。宴會上,哥哥程顥對主人送到懷裏的歌女溫存備至,而弟弟程頤對懷裏的美女連看都不看一眼,反而氣得七竅生煙。回家後,他指責哥哥有失體統。程顥大吃一驚,說:“我當時在飯局上,懷裏有美女,心中就有美女,我現在回家了,懷裏沒有美女,心中也沒有了,而你直到現在,心中還有美女?”
這個故事恰好戲劇性地驗證了兩人的思想。程顥認為,一切都是心的問題。而程頤則認為,必須要時刻約束自己,讓外界的規則來規範自己的心。
南宋時,朱熹繼承了程頤的思想,而陸九淵則繼承了程顥的思想。朱熹和陸九淵憑借天資將這兩種思想發揚光大,這就是後來的程朱理學和陸九淵心學。
無論是程朱理學還是陸九淵心學,目的都是為了存天理去人欲。為什麼要存天理去人欲呢?另一位理學大師張載給出了答案:為天地立心(為社會重建精神價值),為生民立命(為民眾確立生命意義),為往聖繼絕學(為前聖繼承已絕之學統),為萬世開太平(為萬世開拓太平之基業)。
如此精彩雄壯的格言,在中國乃至世界史上隻此一次。這四句話,就是理學家的名片。
實際上,理學的思路雖然來自道家,但創造它的人都承認,理學是儒家思想,是新儒學。不過,理學談的卻是儒家鼻祖孔子最不願意談的問題“性和天道”(子罕言性與天道),表麵上看,這背離了孔子的方向,但其實不是這樣。
孔子之後,儒家分為六派(李斯為代表的小康派,孟子為代表的大同派,董仲舒為代表的天人感應派,孟子、荀子和告子為代表的心性派,荀子為代表的考證派,司馬遷為代表的記篡派),其中有兩派在日後發揚光大,一派是天人感應派,在兩漢時期威風八麵;另一派則是心性派,多年以後,它改頭換麵而成為理學。
孟子說人性本善,荀子說人性本惡,告子則說,人性可善可惡。理學家則說,孟子說得對,荀子說得也有道理,而告子給我們提了個醒。所以,我們應該時刻注意自己的心,一定要“存天理滅人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