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傳習錄上(8)(1 / 3)

先生又說:“像《中庸》所說,‘身處富貴則做富貴時該做的事;身處患難則做患難時該做的事’,都是不為具體的才能所束縛。而這隻有心體達到中正的人才能夠做到。”

【六九】

“與其為數頃無源之塘水,不若為數尺有源之井水,生意不窮。”

時先生在塘邊坐,旁有井,故以之喻學雲。

【譯文】

“與其挖一個數頃之大而無源頭的水塘,不如挖數尺深而有源頭的井,井水會源源不斷。”

那時先生正坐在池塘邊,旁邊有一口井,因而先生以此來比喻做學問。

【七〇】

問:“世道日降,太古時氣象如何複見得?”

先生曰:“一日便是一元[109]。人平旦時起坐,未與物接,此心清明景象,便如在伏羲時遊一般。”

【譯文】

陸澄問:“如今世風日下,上古時代的景象如何才能再見到呢?”

先生說:“一天便是一個循環。人早晨起來,還未與物接觸,心中清明平和,就好像悠遊於伏羲之世一般。”

【七一】

問:“心要逐物,如何則可?”

先生曰:“人君端拱清穆,六卿分職,天下乃治。心統五官,亦要如此。今眼要視時,心便逐在色上;耳要聽時,心便逐在聲上。如人君要選官時,便自去坐在吏部;要調軍時,便自去坐在兵部。如此,豈惟失卻君體,六卿亦皆不得其職。”

【譯文】

陸澄問:“心要去追逐外物,該怎麼辦?”

先生說:“君主莊嚴肅穆,垂拱而坐,六卿各司其職,天下才能得到治理。心統攝五官,也要如此。如果眼睛要看時,心便在追逐顏色上;耳朵要聽時,心便在追逐聲音上。就好比君主要選任官員時,便去吏部;要調用軍隊時,又去兵部。如果這樣,不但君主失去了君主的體統,六卿也無法各司其職。”

【七二】

“善念發而知之,而充之;惡念發而知之,而遏之。知與充與遏者,誌也,天聰明也。聖人隻有此,學者當存此。”

【譯文】

先生所說:“善念萌發時要認識它、擴充它;惡念萌發時,要認識它、遏製它。認知、擴充、遏製,都是意誌的作用,都是天所賦予的聰明才智。聖人也隻是有這個意誌,學者應當時刻存養這個意誌。”

【七三】

澄曰:“好色、好利、好名等心固是私欲,如閑思雜慮,如何亦謂之私欲?”

先生曰:“畢竟從好色、好利、好名等根上起,自尋其根便見。如汝心中決知是無有做劫盜的思慮,何也?以汝元無是心也。汝若於貨、色、名、利等心,一切皆如不做劫盜之心一般都消滅了,光光隻是心之本體,看有甚閑思慮?此便是‘寂然不動’,便是‘未發之中’,便是‘廓然大公’。自然‘感而遂通’[110],自然‘發而中節’,自然‘物來順應’[111]。”

【譯文】

陸澄說:“好色、貪財、求名等心固然是私欲,而那些閑思雜念為何也叫私欲呢?”

先生說:“這是因為閑思雜念也是從好色、貪財、求名這些根上生發出來的,找到其根源你就能明白了。比如你心中知道自己絕對不會去做搶劫、盜竊之事,為什麼?因為你原本就沒有這個念頭。如果你貪財、好色、追求名利的念頭像不做搶劫、盜竊之事的念頭一般都消滅殆盡,恢複到心體的本然狀態,那還有什麼閑思雜念?這便是心體寂靜不動,便是一切情感未發時的中正平和,便是心胸廣闊、公正。這樣的心體自然能夠感遇外物而無所不通,心體的發用也自然能夠符合中正節製,有事物呈現於心體也自然能夠順應了。”

【七四】

問“誌至氣次”[112]。

先生曰:“誌之所至,氣亦至焉之謂,非極至、次二之謂。‘持其誌’,則養氣在其中;‘無暴其氣’,則亦持其誌矣。孟子救告子[113]之偏,故如此夾持說。”

【譯文】

陸澄問為何“誌至氣次”的問題。

先生說:“這是說意誌所到之處,氣也相繼而至的意思,並非以誌為先,而以氣為從的意思。‘堅持自己的誌’,則養氣也在其中了;‘不要濫用自己的氣’,也就是保持自己的誌了。孟子補救告子的偏頗,才兼顧兩邊而立說。”

【七五】

問:“先儒曰:‘聖人之道,必降而自卑;賢人之言,則引而自高。’[114]如何?”

先生曰:“不然,如此卻乃偽也。聖人如天。無往而非天:三光之上,天也;九地之下,亦天也。天何嚐有降而自卑?此所謂大而化之也。賢人如山嶽,守其高而已。然百仞者不能引而為千仞,千仞者不能引而為萬仞。是賢人未嚐引而自高也,引而自高則偽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