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枳走出會場的門,跑到女洗手間門口喊了兩聲“百麗”的名字。
“江百麗?”一扇門被推開,洛枳低頭看到一雙銀色高跟鞋,水鑽裏盛著晶瑩的燈光。
陳墨涵的聲音很甜,但是沒有什麼特點,她全副武裝,笑得滴水不漏,好像發布會上的女明星。洛枳有些惋惜,似乎還是照片中長發飛揚的少女更靈動一些。
洛枳假裝沒見過陳墨涵,朝她點點頭:“對,我在找她。”
“你是誰?”
“我是她的舍友。你知道她在哪兒嗎?”
“你去戈壁附近找吧。”陳墨涵笑起來,嘴角噙著的都是得意。她打開酒紅色手袋,拿出化妝包開始對著鏡子刷睫毛膏。洛枳站在背後,看著鏡子裏麵左側臉右側臉比對個不停的陳墨涵,由衷地覺得江百麗說話不是一般的沒水準。眼前的這個女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江百麗故事中那個不落凡俗的美人—倒不是說美人不能化妝,她隻是無法容忍陳墨涵眼角、眉梢的浮躁和戾氣。
洛枳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陳墨涵倒是個敏感的人,冷下臉轉身看她:“你笑什麼?”
洛枳瞪著無辜的眼睛問:“你讓我去隔壁附近找,可隔壁是男廁所啊!你在男廁所看見她了?”
洛枳說完就轉身跑出殺機四伏的洗手間。
她剛剛重新回到座位上,就看見盛淮南走進門。洛枳所處的位置很隱蔽,她掛著耳機,把手肘拄在膝蓋上,雙手托腮,目光卻穿過額前細碎的劉海兒,緊緊追隨著他。
盛淮南在人海中仍然那麼紮眼,卻跟戈壁不同:他是和善內斂的,左右逢源但又不失於油滑。朱顏說得沒錯,不管她如何委屈不甘,都不曾因此而否定過盛淮南一絲一毫,在她自己心裏,他就是完美的、萬能的,即使會有背向人群笑容苦惱的片刻,也隻是讓他在她心中更加真實而吸引人,何況她從來不懷疑他下一秒鍾就能從容地扮演起焦點。她甚至從來不需要考慮一下這完美背後是否有什麼艱辛苦楚,仿佛天生鑄就。就好像大家仰望太陽,沒有人會多想一下它為什麼發光,又會不會有一天燃盡。
洛枳微笑著,不知怎麼,想起了穿著明黃色吊帶裙的、活像村姑的自己。
“你們這個年紀,非要穿成這個樣子,學著大人辦酒會,真是有意思。”洛枳聽到有人說話,摘下耳機,看到自己右邊隔位坐著的又是那個陌生男人,不覺呆住了。
“沒聽到我說什麼吧?我再說一遍,這種場合中最吸引人目光的其實並不是那種女孩子。”他說著,嘴巴朝門口方向努了努,指向正在戈壁身邊巧笑倩兮的陳墨涵。
洛枳不知道是否應該禮貌地接一句話。
“真正讓人注意的是你這樣的女孩,打扮得很簡單,看起來格格不入,好像有自己的世界。”
我想吐。洛枳忍耐著不讓自己說出這三個字。
可是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還是有本事將這種活像從劣質言情小說裏摘錄出來的話說得不那麼惡心。
洛枳再三想了想,還是硬著頭皮笑了笑,忍耐著嗆回去的衝動,重新戴上耳機。
領導走光了之後,會場中的人群組成開始分化。大一小幹事們都在自助餐桌附近徘徊,大二以上的核心骨幹則聚攏到那兩個碩大的圓桌周圍,八卦、聊天、拚酒。洛枳聽不大清楚他們在說什麼,隻是看到戈壁不停地被灌,陳墨涵並不攔著。戈壁幾杯酒下去紅光滿麵,周圍人似乎開始八卦他的新戀情,陳墨涵時常做出不好意思的樣子低下頭,而戈壁除了笑還是笑,一杯一杯來者不拒。桌邊有幾個上躥下跳的男孩子,其中一個總是不自覺地把目光斜向陳墨涵的胸部。
洛枳皺起眉。
終於抱得美人歸。戈壁的笑容,並不是當初江百麗跟她吹噓的那種“男孩子般單純喜悅的笑容”。
隻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得意,甚至說不上哪裏有些苦澀。
那點兒單純的喜悅,估計也是江百麗這個小說愛好者的幻覺。洛枳長歎一口氣,右耳的耳機突然被人拔出去。
“你在聽什麼?”
那個男人居然還沒走。洛枳像看怪物一樣看著他把耳機塞進自己的耳朵認真地聽了一會兒,又拔出來,自來熟地朝她笑:“原來你喜歡Daniel Powter(丹尼爾·波特),我也是。這首歌是他2005年寫給可口可樂的廣告主題曲。”
洛枳愣了半天,終於想起拉住耳機的線把它拽回來,問:“你是誰?”
“你終於有興趣知道我是誰了。”男人的笑容成竹在胸,仿佛在對洛枳說,假裝清高是沒有意義的。
“顧總。”
洛枳抬頭,毫無意外地看見了盛淮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