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枳已經走出了一段距離,聽了他的問題又轉過身來。這個問題是她不能提的死穴,她周身因為剛剛的辯駁而聚攏的怒氣轉瞬消散,眼裏又開始流動著洶湧的情緒。
“暗戀這件事,也是丁水婧說的?”
“是……她們都這樣說。”
洛枳半眯著眼,目光迷離,穿過他飄到了很遠的地方。
“那……聽說的時候,你開心嗎?”
盛淮南動了動唇。他開心嗎?
真正“重點”的部分從一開始就被他們忽視了,兜來轉去,他隻是執著於一個關於暗戀的答案,而她,關心的竟是這件事。
“如果不是聽說你因為暗戀做了後麵的這些事,我想我會開心的。”
洛枳靜默了片刻,忽然問道:“你為什麼要帶葉展顏的雨衣來接我?”
“你果然知道是葉展顏的雨衣。”
“很多人都知道那件粉色雨衣。葉展顏很喜歡在班級炫耀你們的事情,事無巨細,”洛枳抬起下巴,嘴角有微微上揚的弧線,目光裏竟然有了幾分挑釁的意味,“我知道一件雨衣也有罪?”
盛淮南愣住了:“她很喜歡講這些嗎?”
“你不知道嗎?”洛枳笑,並沒有繼續這個話題,“於是葉展顏那件雨衣是你用來報複我的?替她出氣?還真是不問青紅皂白。”
“我……太衝動了。但也不是報複,不是為了她。我也說不清。她們都說,你很能偽裝,但是這件雨衣能試出你真正的樣子。”
你真正的樣子。洛枳幾乎要放聲大笑。
“其實就算是報複,也沒什麼不對。你應該立刻相信葉展顏的。”
洛枳淡淡地說,那份事不關己的明事理,讓盛淮南很難堪。
“所以你什麼都沒有做錯,我理解的。如果是我的男朋友或者我的媽媽告訴我這樣的事情,我也會無條件相信他們說的。你能來問問我,我已經很感謝你了。”
“洛枳,這跟親疏沒有關係。”
“死無對證的事情,怎麼與親疏無關?”
她擺擺手,留下了一個極其善解人意的笑容。
洛枳前行的時候,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咯吱咯吱的聲音,毛茸茸的外套讓她的背影看起來像童話中尋找歸途的小動物。
盛淮南突然大腦一片空白。
“洛枳!” 他脫口而出,“其實如果你說一句,你什麼都沒做過,我也許……我也許就能信任你。”
“我什麼都沒做過。”
洛枳扭過身子,淡淡地說。盛淮南措手不及,熱血沸騰的一句挽留竟然被她的一句話澆滅。
“所以你信嗎?我現在說了呀,”她笑起來,“你不信的。如果信任我,就不需要我說什麼,也不需要費心求證,因為你的心會告訴你,這種事情,我不屑於做。”
盛淮南突然厭惡起自己。他明明是討伐的一方,明明是質問的一方,為什麼現在看起來卻像一個胡攪蠻纏、胡言亂語的小孩子?
“你高中……怎麼會喜歡上我的?”他忽然豁出去了,揪住自己想知道的問題,糾纏不休。
真相如何,他已經不再關心了。他隻是很想問她,如果她真的喜歡他這麼多年—那麼她到底喜歡他什麼?他們都不認識彼此,她為什麼喜歡他?而她如果真的喜歡,為什麼緊緊地抱著自己的回憶,卻對真正的他這樣抗拒?似乎這段感情為他所知曉,對她來說不是值得歡喜的,而是莫大的屈辱和悲哀。
她隻是停頓了一下,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就抬步繼續向前走。
“你說,如果這一切都沒有發生,當年在窗台前,你沒有逃跑,我們是不是……”
盛淮南話沒說完,忽然眼前一黑,額頭冰涼一片。他嚇了一跳,扶住旁邊的矮鬆,不明就裏地拂掉正中腦門兒的雪球。
模模糊糊的視野中,洛枳還保持著投擲的姿態,似乎用了很大力氣,可惜新雪鬆軟,完全不能傳達她的怒火。
“你……”
“……有時候,”洛枳低著頭,聲音微微顫抖,克製著洶湧的情緒,“有時候,我覺得和你說什麼都沒用,真恨不得痛扁你一頓。”
她覺得自己好像馬上就要哭出來,連忙收斂了表情,轉過頭大步離開。
盛淮南的心情一點點平靜,僵硬的後背肌肉慢慢鬆弛下來,搖搖頭抖落發絲上的雪,把垂在身體兩側都有些凍僵的手輕輕插回羽絨服的口袋。
眼前的女孩子,背影不複當初的單薄孤寂。她微揚著頭,每一步都走得踏實有力,步伐舒展而明快。盛淮南低頭時忽然發現羽絨服的拉鏈上掛了一根長長的頭發,一半絞在鎖鏈中,一半隨著風輕輕地飄。他伸手去拉,卻怎麼也拽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