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闖二舅與那村姑在沁香河畔見麵,沁香河是T縣最大的一條河,河水旺的時候能淹死一頭水牛,河水枯的時候能渴死一群小魚。據說沁香河有五百年的曆史,當年挖河時有一個深受百姓愛戴的縣令娶親經過此地,娶親隊伍很龐大,人特別多,不慎壓垮了剛建成的木板橋,娶親隊伍一同落入河中,新挖河道低矮、無水,死者唯有那縣令的新媳婦。新媳婦被紅轎頂部壓死了,死相奇特,而且屍體散發出一種怪異的香味,傾刻之間河道上下都充滿了這種怪異的香味。那縣令見愛妻意外身亡,抱屍痛哭,挖河的人見愛民如子的縣令喪了新妻,不免感同深受,也一同痛哭。後來,那縣令為了紀念其妻,故把此河取名為沁香河。再後來,人們把那死去的縣令新妻尊為此河的河神娘娘,以示敬仰。再再後來,人們又以此河的傳說喻意為夫妻恩愛和日頭偕老,故有了情投意合的男女結婚前到此河畔來祭那河神娘娘的習俗。
闖二舅初見那村姑時,感覺極佳。那村姑大眼細眉,纖腰膚白,活生生一個地主老財家的千金。隨後,闖二舅發覺那村姑的不正常之處——那村姑不太會說話。所謂的不太會說話就是說話猶猶豫豫、嗑嗑絆絆,典型的“害羞或口吃”。闖二舅與她交談了幾句,耗時半個小時,可見那村姑猶豫的功底和口吃的程度極為深厚。闖二舅感覺與村姑交流困難至極,便不與她多說。但那村姑似乎被闖二舅的那幾句話勾起了說話的欲望,猶猶豫豫之後,畚往牙縫和舌尖使勁擠,才艱難地從牙縫中嗑嗑絆絆地擠出半句話,前半句話剛擠出了形狀,後半句的開頭處又阻礙重疊,又一使勁,兩唇相遇,憋出了一個顫抖音,顫音在雙唇間抖動片刻後,被力推而出,又緊接著吸進一口氣,醞釀了半晌才抖出完整的後半句。
闖二舅看著村姑痛苦的樣子,心裏頗不寧靜,也跟著一起痛苦起來。闖二舅覺得村姑不說話和樣子很接近他夢想中大城市的大小姐,所以,闖二舅的夢實現了一半,可以無悔。
七大姨八大舅們問起二舅相親的結果,二舅故作滿意的樣子,心虛的連講話都像虛線一樣斷斷續續。大家都為二舅感到高興,特別是外婆,笑容常駐雙頰,像駐伊拉克的美軍一樣,久久不曾散去。
七大姨八大舅們談天說地,何闖不能忍受聽“閑話”,於是,便爬到外婆家的樓頂上看風景。何闖點支煙,立在樓頂的邊緣。何闖放眼望去,昔日的樹林不知何時變成了光禿禿的山坡,山坡上紅土遍地,像被解剖的胸膛。何闖不禁有點悲傷,看到此種變化,內心一陣寒涼。
何闖轉過臉,看到大他一個月的表哥手夾著香煙立在樓頂的另一邊,何闖迅速扔掉手中燒了一半的香煙。何闖生怕表哥可能看到了會告訴他媽媽,於是,走近表哥想知會他一聲絕對保密。表哥長何闖一個月,卻入社會比何闖早五年。表哥初一念完後便綴學在家,前年學會了抽煙,去年學會了打麻將,並且在第一次打麻將時贏了二百塊,回家後樂“瘋”了,從此麻將成了他的精神娛樂,至今未做好一個工作,所以,他媽經常罵他是個不爭氣的笨蛋,他回敬他媽一句,說他媽就大笨母蛋。親戚之間總愛攀高低,不比一比誰的本領大就誓不為人一樣,而表哥他媽難以把兒子拿上桌麵和別人比,所以,表哥他媽一直把兒子藏起來,別人一提她兒子,她就立刻轉移話題,表哥成了大姨心裏的一塊腫瘤。心病難醫,更何況還是個難治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