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會一直是古往今來文人雅士發生風流韻事的好時機,雖然念彤不覺得那一天風流,但是他們確實是在燈會上認識的。
那是個風暖水清的夏夜,傾玉城的大漠湖邊,湖上白蓮盛開,在夜色裏也能瞧見皎潔靜放的蓮花,傾玉城每年最熱鬧的就是五年一次的燈會,一個個燈籠被串在一起,遠看就像一串串夜明珠,仿佛哪個仙子在人間遺失的幾串項鏈。
燈會是傾玉城的一個特色,每盞燈上有一個燈謎,猜中了這盞燈就會滅掉,每家每戶門前掛著燈,樹上懸著燈,連湖裏也浮著幾盞浮燈,隨著湖水蕩漾在水麵上,仿佛飛霞落入了湖中,湖水映著天,天空照著河,漆黑的夜空如同白晝,連星星也黯然失色。
那時的慕楠就這樣一個人靜靜地站在石橋上,一隻手肘靠在欄杆上,另一隻手拿著一把未打開的折扇,一身青色長衫猶如湖裏的白蓮一般高潔,滿頭青絲隨著風飄揚,有幾縷頭發時不時地飄到他額前,他用手裏的折扇輕輕挑起,用扇柄撩到一旁。
念彤當時就覺得這個人看上去非常安靜,周圍嘈雜的聲音似乎都是為了襯托他的與眾不同,那天她偷偷溜出章仇府賞燈,走到橋下看到這個背影時,就再也移不開目光,她屏住呼吸,不敢上前一步,仿佛隻要一走近,這個身影就會煙消雲散,隨風而去。
她癡癡地在橋下看著慕楠的背影,慕楠似乎也發現了一直盯著自己的她,偏了偏頭,朝她微微一笑,他的笑容不像段詢那樣傾國傾城,不像章仇沫那樣禍國殃民,慕楠的笑容很幹淨,沒有一絲雜質,明亮的眼睛似笑非笑,身後的一湖白蓮,開得正好。
就是這個淺淺的笑容,卻笑到了念彤心底,讓她從此迷了眼,失了心。
以至於後來念彤後來每次想起初見慕楠的時候,腦中就會出現大漠湖裏的無窮盡的白蓮和那抹笑容,那麼美麗,那麼高潔,那麼,拒人於千裏。
後來聽周圍的人議論,才知道這位青衫的青年就是頗負盛名的緋青公子。
念彤早就聽說過慕楠的傳聞,據說他十三歲時,就在燈會上一個人率先對出了十裏長街九九八十一盞燈謎,猜出一盞滅一盞燈,最後導致的結果是,慕楠走過的地方就一片漆黑,不多時整個傾玉城都黯淡無光,當夜震驚了所有人,此後,年輕的書生們以慕楠為勵誌偶像,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都想做第二個慕緋青。
後來有人還作了首詩打趣慕楠:“各家書生結隊來,欲把迷猜滅燈回。不如緋青一路來,傾玉城黑剩月明。”還暗地裏叫他摘燈公子,慕楠聽後苦笑連連。
念彤的哥哥章仇沫和段詢在他這個年紀也隻創下七十盞的紀錄,聽聞緋青公子的紀錄後都激動不已,仿佛對出燈謎的是他們,念彤知道,這是愛才,後來聽聞段詢有意把慕楠收入麾下,被慕楠婉拒,說是此生不求功名,隻想逐星攜月,平平淡淡過此一生。段詢說了句“隻怕此生你想平淡也平淡不了”也就作罷不再管他,所以慕楠至今依舊過著獨來獨往的日子。
但是緋青公子的名號就這麼傳了出去,後來越傳越廣,甚至連皇上都知道了傾玉城有這麼個才華卓絕又性格淡寡的人。
有時候也會幻想,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劍目星眉英氣逼人,還是麵色蒼白無力縛雞?直到在大漠湖畔見到慕楠,才發現都不是,他給她的一個感覺,就是一個字:淡。
那天,慕楠在橋上站了一夜,念彤在橋下看了一夜,有認識慕楠的人走過去,邀請他一起去猜燈謎,慕楠笑笑,說從此以後他不再猜燈謎,那人問他為什麼,念彤聽見他緩緩說道:“燈如繁星燦夜空,兩岸抖擻映傾城。就這樣看看燈不是挺好,為何要一盞盞地去熄滅它們?”燈如繁星燦夜空,兩岸抖擻耀傾玉。
念彤不知怎麼就這麼走上前,說道:“公子要看燈,我有個好去處,能觀傾玉城全景,不介意的話同去賞燈,如何?”
慕楠眼波在她身上來回掃了幾下,輕輕笑了笑,尾隨念彤而去。
念彤就這麼跟慕楠認識了。
因為章仇念彤平日不怎麼出門,很多人都不認識她,她怕慕楠厭惡有錢人,隱瞞了身份,隻告訴他是普通人家的姑娘,慕楠也沒有多問。
然而,章仇沫聽說妹妹跟慕緋青來往頻繁就非常生氣,告誡念彤他們倆門不當戶不對,即便是十個緋青公子,空有滿腹詩書又如何,性格迂腐家世沒落,以後嫁了他吃了上頓兒沒下頓,讓她早點斷了聯係。
奈何念彤正值青春叛逆的年紀,哥哥越是這樣說,她越是要反著來,趁著他去談生意她就偷偷溜出去跟慕楠喝酒。
慕楠倒是不為這些感動,總是一副淡淡的樣子,念彤來了他就招待,她不來,他也不會主動去找她,總是不冷不熱的樣子。她甚至嚐試過一個月不出現在他麵前,他居然也從不過問,好像對於他來說,念彤就是個萍水相逢的朋友,可有可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