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的春天末端，大雨傾盆的夜晚，雨水像要流進心髒。
“喂，這位同學，女生不能進男生寢室！”
晚間十點半，雨沒有停。隨著身後的一聲怒吼，我躲過旁人的眼光，全身濕透著跑上了樓梯。
大暴雨把我衝刷得筋疲力盡。衝進沃野的寢室時，室友們一臉驚訝地看著我，試探性地說：“沃野不在，他吃完晚飯後就沒有回來了。”
世界坍塌了。
我吸著鼻子起身跑出寢室樓，衝向了雨中。校園裏一片透著涼意的漆黑，我一路奔跑著一邊慟哭起來。
“阿野！”
“阿野！”
很快，雨水把我的聲音淹沒，瞬間淪為虛無，毫無力量。路人像對待瘋子般驚詫地看著我跑起來，拽著人就問“你沒有見到沃野！”
“你神經病呀！”
“阿野，你在哪裏！”嘶叫聲在校園裏陡然升起，一會又微弱地殲滅下去。
到處沒有沃野的身影，我焦急得一直轉圈，眼淚衝破了閘門。
臉上的淚水連同雨水混為一體，漫過臉頰，嘶喊聲竭盡全力地在喉嚨裏扯出來，仿佛能扯出殷紅的血來。
終於，我試圖跑去香樟樹下的時候，站在校道上無助地蹲下去，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方向。
“阿綠？”
突然，身後響起了熟悉的喊叫聲。我站起來轉過身，是提著水彩顏料的沃野，他在校道的路上撐著雨傘，怔怔地看著我。
“阿綠……”沃野剛要說話。
“我喜歡你！嗚嗚嗚……”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在雨中喊出了一句話，在雨水裏繼續悲傷地哭出了聲音。
不是幻想。
不是幻想，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的，是沃野。
曾經的阿澤一定在與我們平行的世界裏，完好地活著。
他帶著他獨有的氣息，能被感知和識別的氣息一點一點地長大，在另外的世界裏，五官模糊地有著曾經的輪廓，身高開始迅速地拔張，終於長成了現在的這個樣子。
沃野的樣子。
盡管時間有期限，盡管今天的大雨之後，兩個世界又要分崩離析。
可是，眼前的不是幻想。
“我喜歡你！不要離開！”
我後悔沒有直截了當地跟你說，我喜歡你。可是，我趕上了，帶著我所有的勇氣，我趕上了。
喉嚨燒了起來，一股暖流躥上了心髒。莫名其妙的一股力量推動著身體，讓我徑直地跑過去，用力地抱住了沃野。
他的雨傘還有水彩桶，紛紛掉進了雨裏。
“阿綠？”
雨水覆蓋著我們，我用手抱在他的後背上，摸得到。他的手，摸得到。他的臉，也摸得到。通通摸得到。
沒有消失。
“你是真的……你沒有消失……”喜極而泣的眼淚再次湧出了眼眶，我奇跡般地盯著他的臉，哽咽起來。
“我消失什麼啊？你為什麼會在這裏，會感冒的，快點起來，阿綠。”
“沃野……”
“阿綠，為什麼哭？”
“太好了。”
“什麼？”
“對不起。”
“啊？”
沃野把雨傘重新拾起來，趕緊把我籠罩進去。
“你要消失了，你消失了。”我突然又一陣心悸，語無倫次，茫然地抱住他的身體哭起來。
“我在的，阿綠不要哭。”
沙沙沙，雨中的世界充斥著水滴的聲音，一片喧囂。
“我呀，一直以來也喜歡你。”
不知道抱著沃野的身體抱了多久，耳邊緩緩地響起了這麼一句，瞬間心髒就被擒住，漏了一拍。我微微地瞪大著眼睛，暖流再次遍滿了全身的每一處。
我緊緊地抓住他的衣服，怕他下一秒就會消失不見。
“可是……”耳畔再次輕輕地響起呢喃的話語，“可是……阿綠，你是不是有幻想症？”
沃野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時候，我在哭。
那是在他轉校過來的第一天，在我們的教室裏。頭頂上的風扇在吱吱呀呀地發出老舊的聲音，教室裏坐滿著四十個人，初次打過照麵的沃野偏偏在老師碰巧的指示下，眼神碰上了我的淚痕。
重逢的喜悅填滿了我的心髒，沃野轉校的情形跟阿澤的記憶重疊在了一起，一模一樣。
就在我閃爍的眼神之下，淚腺還來不及停止膨脹，就被沃野看到了窘迫的那一麵。
“她為什麼在哭呢，當時我這樣想著，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你。”雨中的校園，沃野在耳邊喃喃起來。
從那之後，我的注意力很長一段時間都被沃野的後背占據了。課間埋頭對著題目演算的過程中，餘光總會朝著那個有著沃野的方向不知覺地投射過去，希望看見他注意到我，又害怕他注意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