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低低地應了一聲,也不知道是早就認出她,還是剛剛才知道。
在賢撥弄她的眼簾,卻發現那雙眸子烏溜溜地直盯著他。
“醒了?”在賢驚訝地叫道。
俊煕低頭,看到那雙漂亮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張開。
“你感覺怎麼樣?頭還很暈嗎?有沒有想吐的感覺?心髒有沒有覺得跳動加快?”在賢擔心地問著她,生怕她的身體出現什麼問題。
欣雅微微地搖搖頭,“你們……”她張嘴,中文就自然地跳出來。
“什麼?”在賢聽不懂,奇怪地問道。
“她是留學生。”車俊煕接口道,“她在說中文。”
在賢看了他一眼,很奇怪他怎麼會知道的如此清楚。
“你是中國來的留學生嗎?能聽得懂我們的話嗎?你會說韓文的吧!”
欣雅點點頭。
“我是蘇欣雅,漢城大學通信係的新生……”
“新生不在家裏好好讀書,跑出來和她們混什麼!”車俊熙似乎對她非常不滿,不等欣雅的話說完,他就冷冷地朝她丟過一句。
“俊煕!”在賢不知道俊煕為什麼這麼生氣,伸手推了他一下。
“我沒有混……”欣雅喘息,“我是和我的朋友們一起出來的。我隻不過喝了一杯酒,就……”
“朋友?想要害你的人也叫朋友?”俊熙再一次狠狠地說道。
“俊煕!你幹什麼?”在賢不解俊熙哪裏來這麼多怒氣。
“我才不想幹什麼!幸好那家夥隻不過是下了兩顆,再多幾顆,她的命都沒了!”俊熙突然放開扶著欣雅的手,“我不管了,我要走了。”
他站起身子,居然轉身就走。
欣雅被他推了一下,差點跌倒,但好在還有在賢扶著她,才沒有讓她摔倒在地上。
“車俊煕!”在賢生氣地喊道。
俊煕卻真的轉身就走,連頭也沒回地朝在賢說道:“你送她回去吧,我要回家睡覺了。”
“等一下,俊熙!”在賢還試圖阻止他,但那個高大纖瘦的身影,已經慢慢地走遠。
車……俊煕?
欣雅的目光一直追隨著他,那個在初秋的夜晚,隻穿了一件T恤的男生,真的冷酷的像是六月的雪花。但是他剛剛明明是那樣溫暖的,但為什麼就當她張開眼睛的時候,他的溫度就立刻降到了冰點?他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是那個在油畫中憂鬱的人?還是在危急時刻總是出手救她的人?還是冷冷地對她說著“我不認識你”的人?
“對不起,”在賢笑著對欣雅道歉,“那個小子就是這樣,從來也不管別人想什麼。”
“不是的……”欣雅搖搖頭,“是我對不起,他救了我,又照顧了我,我還沒對他說聲謝謝……”
“其實不用的。俊煕最不喜歡這種謝來謝去的話,他救你,是他自己心裏覺得應該救;如果他不想做,誰也勸不動他。所以你不必放在心上,俊煕也不會放在心上。”
欣雅抬頭看看帥氣的在賢,勉強地笑了笑。
果然他朋友的話,和他的表情一模一樣。難怪他會說“我救了你和我的名字沒有什麼關係”。他真的是個冷得像冰一樣的人啊。可是卻又那樣吸引著她,吸引著她想把他的冰冷全部融化。
“你還好嗎?”在賢看著目光有些遊離的欣雅,“這種夜總會並不太適合你這樣的女生來,裏麵的人很複雜,也有很多居心不良的人。今天你喝的酒裏被他們下了一種搖頭丸,是一種很迅速的麻醉劑,隻要很小的量就可以令人陷入昏迷和幻覺。好在被俊熙看到了,不然還不知道怎樣呢。”
“啊?搖頭丸?”韓文還是一般的欣雅,好容易才弄清這個詞的意思。沒想到在國內聽到就害怕的東西,居然今天也嚐到了它的厲害!
欣雅的臉色立刻泛白,真的有點心有餘悸的感覺。
“以後少來這種地方吧,即使要來,也要和幾個男生一起來,這樣才比較安全,知道了嗎?”在賢耐心地對她說著。
“嗯,我知道了。”欣雅聽話地點點頭,“對不起……謝謝你們。”
在賢看著她害怕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來。
“走吧,我送你回家。”
欣雅被他扶起身子,腳步還有些搖晃。
她望了一眼他離去的方向,那裏早已經沒有了他的身影。但是那個名字,卻依然深深地印入了她的心中。
車……俊熙?
漢大,通信係的教室外。
“西雅,西雅等一下!”韓莉元追在蘇欣雅的身後。
欣雅抱著課本快步地走下樓梯,她明明聽到了莉元的叫聲,但還是不願意停下腳步。畢竟出了那樣的事情,誰也不會那麼輕易原諒吧。如果那晚沒有遇到車俊煕,她真的不知道……
欣雅搖頭,更加快了腳步。
“西雅等一下!”莉元飛快地跳下樓梯,一下便抓住了蘇欣雅。
欣雅停下腳步,低著頭站在韓莉元的麵前。
“西雅,你還在生我們的氣嗎?對不起,我們也不知道那天會這樣的。那個男生平時不會這樣做的,真不知道他從哪裏弄來的那種東西,如果我知道……”韓莉元急急地向欣雅解釋。
“算了。”欣雅開口,“事情已經過去了,就算了吧。”
“呃?”莉元有些心虛地看著欣雅,“你真的不生氣了嗎?你原諒我和彩娜了嗎?”
“莉元,把那件事情忘記吧,我不想再提。而且以後……你們出去不必再叫我了。”欣雅匆匆地說了一句,轉身就走。
“不要這樣啦,欣雅!”韓莉元心急地追上她,“請你原諒我啦,欣雅!我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
齊紹傑正從樓下走上來,看到韓莉元在追著欣雅道歉,便有些奇怪地喊道:“丫丫!”
欣雅聽到紹傑的聲音,連忙抬起頭來。“紹傑?你怎麼來了?”
紹傑在漢城大學的另一個校區,離這裏有一段距離,所以雖然他們關係很好,但是因為課業的忙碌,他們見麵的次數也不是特別多。
“我今天沒課,所以過來看看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他聽到韓莉元在向欣雅道歉,便有些奇怪地問。
“沒發生什麼……”
“是我不好……”
韓莉元和欣雅同時開口,到把齊紹傑弄得笑了起來。
“怎麼了?丫丫?到底有什麼事?她是你的朋友嗎?”
“嗯,”欣雅點頭,“她是我係裏的同學。”
韓莉元感覺到這個男生和欣雅的關係很好,便立刻向前一步,自我介紹道:“你好,我是西雅的朋友,我叫韓莉元。”
齊紹傑聽到莉元發不準欣雅的名字,反而笑了起來。
“丫丫,你改名字叫西雅了嗎?”
欣雅瞪他一眼,韓莉元站在旁邊,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
“你好,我是蘇欣雅的中國朋友,我叫齊紹傑。”紹傑立刻用韓語向韓莉元介紹道。
“中國朋友?”莉元瞪大眼睛,“男朋友嗎?”
紹傑還來不及回答,欣雅就立刻搖頭,“不是啦!不是的,隻是朋友,從小在一起的朋友而已!”
韓莉元和紹傑看著欣雅緊張的神情,不由得笑了起來。欣雅看到他們兩個相視而笑的表情,隻能微微地搖了搖頭。
唉,頭更痛了,她希望紹傑不要知道那天發生的事情,不然又要大驚小怪了!不過現在在她心裏,還有更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找到那個叫“車俊煕”的男生,好好的向他道一次謝。沒有理由被他救了兩次,他還裝作不認識她吧?
欣雅突然想起了那個林子深處的小溪邊,便匆匆地朝著他們兩個說道:“我還有點事,我先走了。紹傑我再打電話給你。”
“什麼?你要去哪裏?我今天特意來看你的耶!”
“改天吧,我今天真的有事,改天再見。”
欣雅丟下這句話,立刻就急匆匆地朝著校園深處走去。
風景漂亮依然,蘇欣雅踩著碎石子鋪成的小路,盡量地放輕了自己的腳步,真的很害怕再一次打擾到他。但是離那天他們相見的地方越來越近了,欣雅隻看到那株漂亮的紅楓樹,並沒有看到樹下那個憂鬱的身影。
她微微愣了一下,四處看了看,也沒有他的身影。
難道——他今天沒有來?
“在找我嗎?”
一道冷冷的聲音突然從她的身後響起,頓時就把欣雅嚇了一大跳!
他怎麼走路都沒有聲音的,居然突然出現在她的身後!
“是……是……我……”欣雅一看到他,立刻就有些緊張起來,她在自己腦中組織著破碎的韓文,想不起該對他說些什麼。
漲紅著臉頰想了半天,她才終於想起一個詞:“謝謝你。”
車俊熙越過她的身邊,旁若無人似地背靠著那棵大樹坐下,從肩上的背包裏摸出一個精致的筆記本,又恢複了欣雅第一次見到他的模樣。
“學長……”欣雅尷尬地開口。
“如果你是為了說那個而到這裏來的,那麼你現在可以走了。”他低著頭,看也不看她一眼。
他怎麼可以這麼冷酷?難道他對待所有人都是這樣嗎?連那天對他的朋友也……可是她不想看到這樣的他,他越是這樣冷若冰霜,她就越想靠近他,想要融化他,溫暖他……
“怎麼還不走?”他手中的筆停住,聲音中已經充滿了濃濃的不悅。
“不是的,學長。”欣雅終於回過神來,“我是為了這個……”
她想起自己背包中的那件外套,連忙拉開拉鏈把它拿了出來。
“我是為了還給你這個……”她向前邁了一步。
“就放在那裏吧!”他立刻開口,似乎想要與她劃清界線一般,立刻就製止住她的腳步。
“放……放在這裏?”欣雅抬頭。
“是的,”他終於轉過臉來,朝著她看了一眼,“你知不知道,這裏為什麼都沒有別的學生?”
“呃?”欣雅為他突然冒出的這個問句愣了一下。
“因為這是我的領地。”車俊煕盯著那張與別的女生完全不同的臉,“這裏是我的世界,沒有我的允許,別人都不可以踏進來。因為你是留學生,所以不知道這個規矩,我可以原諒。但是從現在起,不要再到這裏來,我的世界不歡迎你。”
他的聲音真的可以把任何東西都完全冰凍,即使是一顆熱騰騰的想要貼近他的心。這樣的車俊煕與那個晚上救她的人完全的不同,那份溫暖難道真的隻是她的幻覺,而他從來都隻是這麼冷冰冰的人?
既然他已經說了不歡迎她,欣雅忍不住咬了咬唇。
“我知道了,學長,以後我不會再來。”她把洗幹淨地外套放在草地上,“對不起,學長,打擾了你。不過還是謝謝你救了我兩次。謝謝。”
她朝著車俊煕微微地行了一個禮,轉身就背著自己的背包離開。
他有他的冷酷,她也有她的驕傲。就把那份溫暖存在記憶中吧,就當那隻是一個美麗的夢。
看著那個嬌小的身影離去,俊煕伸手拿過了自己的外套。
厚厚的牛仔外套被她洗得很幹淨,還散發著一抹淡淡的清香。那香氣很熟悉,像是曾經在元珍身上嗅到的茉莉花香。
車俊煕一下子便沉到了這些香氣中,仿佛那些和元珍在一起的日子,再一次浮現在他的眼前。
“元珍……你好嗎?金元珍……”
筆記本上落下一顆淚珠,像是水晶般的透明。
欣雅獨自一個人回到家裏。
她打開院子的大門時,順手從信箱裏取出了被塞得滿滿的廣告信,一邊向屋子裏走著,一邊翻看著。沒想到韓國人也這麼喜歡用廣告信來轟炸,她還一直以為隻有國內的廣告商們才喜歡這樣做的。
幾張花花綠綠的圖片翻過去,一封潔白的信箋再一次落入了她的眼簾。
呀,居然又有信寄來了!而且還是寫著同樣的名字:茶茶收!
欣雅的腳步猛然一停,卻忘記了韓式房屋外都有個換鞋子的小台階,一下子就被絆倒在地上!
“啊喲!”欣雅跌痛的大叫。
就住在隔壁的鄰居奶奶聽到欣雅的叫聲,手裏還拿著飯鏟就跑了過來。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奶奶看到欣雅跌倒在地上,連忙跑過來扶她,“啊喲,怎麼摔倒了?快讓我看看,摔痛了沒有?”
“我沒事的,奶奶,”欣雅搖搖頭,不好意思的笑笑。
“還是不太習慣吧,時間長了就好了。”奶奶看看她腿上青腫了一塊,隻好搖搖頭。
“是啊,不太習慣。以後我會記住的。”欣雅不好意思地低頭,突然看到了自己手中的信。“啊對了,奶奶,以前住在這裏的,是不是也是一個女孩?”
“女孩?”奶奶皺下眉,“不是呢,以前住在這裏的是個男生呢,怎麼了?”
“是男生嗎?”欣雅有些奇怪,“可是一直有信寄過來呢。”
她把手裏的信箋遞到奶奶的麵前。
“信?什麼信?”奶奶接過信封,奇怪地查看著。“這是什麼名字?姓茶嗎?還是叫茶?”
“不是啦,奶奶,這大概是親呢的稱呼,是朋友或者男女朋友之間這樣叫的。”欣雅提醒道,“奶奶不記得有女生住在這裏嗎?有沒有人叫這個名字?”
“茶茶?”奶奶拚命回想,“這屋子是曾經有女孩子住過,但是住得時間不長,而且她不叫這個名字耶,好象叫什麼……珍。”
“沒有嗎?沒有這個名字嗎?”
“好象沒有的。啊喲,我老太婆老了,真是記不清了。這房子住過很多孩子,不知道是哪一個留下了地址,搬走後忘記告訴朋友,所以才會一直有信寫來的。”奶奶推測著。
“大概……是這樣吧。”欣雅皺了皺眉,覺得奶奶說得也有道理。
“所以這些不用在意吧,如果不是寄給你的,就丟在一邊吧。”奶奶把那封信丟下,拉起欣雅的手,“走吧,今天去我那裏吃晚飯,我包了很好吃的紫菜包飯,讓你好好的嚐嚐韓式的料理。”
“真的嗎?太好了,奶奶。”欣雅開心地丟下背包,就跟著奶奶朝隔壁走去。
那封潔白的信,就這樣被遺忘在屋外的台階上。
吃過一頓豐盛的韓式料理,欣雅返回自己的小屋。
還沒有進門,台階上的那封信就吸引了她的目光。想了一想,她還是彎腰把它撿了起來,還非常仔細地拍掉了信封背麵的灰塵。
這畢竟是一顆心,一份情,一片執著,不應該就這樣把它丟棄。即使它已經找不到它的主人,也不應該得到這樣的對待。
欣雅坐在自己屋外的台階上,凝視著手裏的信封。
不知為何,她突然就想起了今天下午見到的那個車俊煕。
那樣冷冷的一個男生,不知道又會向什麼樣的女孩獻出自己的心?他對待她的女朋友,也會是一直用著那樣冷冰冰的表情嗎?還是會像寫信來的這個男生,一直這樣執著,這樣癡情?
欣雅突然很想打開這封信,想要看看男孩在信中寫了些什麼,他是不是也在為找不到朋友而心急?是不是也在為朋友而擔心?
這是一封寄錯了地址,找不到主人的信,如果她打開的話,應該……不會特別過份吧?
好奇心立刻隨著這個念頭湧了上來,欣雅再也按奈不住了。
她輕輕地撕開信的封口,小心翼翼地掏出裏麵折得整整齊齊的信紙。借著屋子裏透過來的昏黃的燈,欣雅看到了一紙漂亮的韓字——
茶茶:
你好嗎?
不知道你現在在哪裏,是不是過得好?今天突然很想念你,想念那些你陪在我身邊的日子。還記得那條小路嗎?還記得那條小溪嗎?還記得你在我耳邊說過的話嗎?還記得我們在楓樹下,一起刻下的名字嗎?即使你不記得了,我卻依然記得,而且是那樣清清楚楚地記得。
我每天都經過那條路,每天都坐在那條小溪邊,每天都摸一摸那個名字,每天都想念你。
我不知道你在哪裏,但是我依然還會祝福著你,祝福你健康、快樂。隻要你開心的時候,就是我的開心;隻要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無論走到了天涯海角,我的心都會跟著你。我不害怕麵前的路有多久,隻要前麵還有你,我願意一直這樣走下去。
茶茶,你也在那個地方等著我嗎?在那個落著紅色的楓葉,在那個流著小溪,在那個飄滿了茉莉花香的地方,等著我……
信寫了很長很長,但欣雅卻不忍心再看下去。
那一字字,一句句,都是一個男生在向自己的女朋友訴說著分離的痛楚。而且他似乎不知道自己的女朋友去了哪裏,字裏行間都透著一抹灰色,一抹絕望。
原來情書還可以寫成這樣的,寫得這樣讓人心痛,這樣想令人流淚。
欣雅突然後悔拆開這封信了,因為她不僅是打開了一封寄錯的信,也觸到了一顆受傷的心。這顆心血淋淋地捧到她的麵前,讓她害怕,讓她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