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雅突然就關掉了自己的手機,她不想看,她不想聽!不要對不起!不要!
院子裏傳來高聲交談的聲音,讓欣雅覺得有些好奇。她站起身來,推開房間的窗子,立刻就看到了站在院中的金元珍和隔壁的鄰居奶奶——
“呀,真的是元珍啊,你真的回來了!”奶奶慈愛地看著金元珍。
“是啊,我真的回來了,奶奶,以後我又住在這裏了,還請您多多關照!”元珍親熱地抱住奶奶的胳膊。
長得像洋娃娃般的元珍總是最討人喜歡,奶奶一看到她撒嬌的模樣,立刻就把她抱在了懷裏。
“你這個小淘氣啊,真是……當初你突然離開了,連個招呼也不給我打,那個叫俊熙的男孩子來找過你許多次呢!看著他著急的樣子,我都替他心疼的!”
元珍笑了起來,“奶奶,那些事情就不要再提了,現在我回來了,又能和奶奶您在一起了,奶奶以後要疼我喲!”
“當然當然!”奶奶笑得皺眉都綻開了。
欣雅看著院子裏的兩人,心裏滿不是滋味的把窗戶再關上。
金元珍,才是這裏的主人。而自己……不過是個誤闖進別人世界的不速之客。心突然之間又痛了起來,像是被什麼沉甸甸地壓著,連呼吸都感覺有些困難。曾經受過傷的右肩也隱隱約約地疼痛著,看來整個今天,都應該會非常難過了……
漢大。
午休時間的餐廳裏。
欣雅坐在一個角落裏,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桌上的一盤炒飯。雖然這種炒飯已經份量很小了,但是吃了十幾分鍾的她,還是連1/4都沒有吃下去。
“唉!”擰著眉頭咬著嘴唇,欣雅把湯匙丟回到碗裏。
“丫丫!怎麼了?為什麼歎氣?”韓莉元發現了她,端著自己的飯菜跑到她的身邊。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也跟著齊紹傑學著叫起她“丫丫”來。
“為了學姐吧!聽說車俊熙學長的前任女朋友,金元珍學姐已經回來了呢!”跟韓莉元一起來吃飯的崔彩娜也走了過來,她把餐盤放在桌子上,還像是唯恐天下不亂似地說道。
“彩娜!”韓莉元瞪了崔彩娜一眼。
“怎麼,難道我說錯了嗎?今天很多人都看到元珍學姐去找車俊熙學長呢!”崔彩娜在欣雅的麵前坐下,還故意地說道。
欣雅坐在餐桌旁邊,沒有開口也沒有看她一眼。
自從上次發生欣雅被人迷昏的事情之後,她就不怎麼和崔彩娜來往了。韓莉元還為了那件事內疚了很久,可是崔彩娜卻覺得無所謂似的,見到欣雅也完全沒有愧疚的表情;而且和崔彩娜來往的那些男生都很討厭,俊熙也讓她少和崔彩娜接觸。沒想到她還是這麼八婆,居然還跑到這裏來對欣雅落井下石。
好了,丫丫,你別聽彩娜胡說,快點吃飯吧,下午還有兩堂課呢。”韓莉元把自己的飯菜推到她的麵前,“別吃那個了,來吃我的吧。”
“不用了,莉元。”欣雅搖搖頭。
“我怎麼胡說了?”崔彩娜卻不肯放棄,“大家都看到了嘛,元珍學姐現在正和俊熙學長在一起!喂,你知不知道元珍學姐是誰啊?她可是韓國十大企業吳氏集團的獨生女耶!人家家裏可是家世顯赫,可不像有些人,自以為有幾個小錢來韓國留學就有多了不起了……”
“崔彩娜!你太過份了!”韓莉元再也聽不下去了,她猛地拍桌子。
“幹嘛?少對我大吼大叫!別以為交了中國男朋友就多了不起!你男朋友還不是喜歡蘇欣雅的?別人不要的你也要,真是有夠……”崔彩娜口不擇言,居然把韓莉元也罵了進去。
“喂,你說什麼?你再給我說一次!”韓莉元氣得全身發抖,恨不得抓過崔彩娜來痛打一頓!
“我有說錯嗎?明明就是這樣的!中國留學生有什麼了不起?我就是看不慣她!她憑什麼去勾引全校女生都最喜歡的俊熙學長?!”
“你少在這裏胡說了!崔彩娜,你給我走!我們絕交,以後我不再理你!”
“要我走?憑什麼要我走?餐廳是大家的,我愛在這裏就在這裏!絕交就絕交,有什麼了不起的!我最討厭你們這種專門去勾引別人男朋友的狐狸精!”
“崔彩娜!你給我閉嘴!”韓莉元再也不能忍受,她抄起桌子上的一盤菜就朝著崔彩娜丟了過去!
崔彩娜也立刻拿起自己的湯碗朝著韓莉元丟了過去!
“好了夠了!你們不要吵了!”欣雅看到戰事竟然升級,連忙想要去拉開他們兩個!
但是沒有想到她隻拉住了韓莉元,卻沒有碰到崔彩娜!崔彩娜狠狠丟過來的那隻湯碗,不偏不倚地正好灑在蘇欣雅的頭上……熱辣辣的麵湯,立刻就像是一盆滾燙的開水,從欣雅的頭頂上濕濕粘粘地滑落,順著她烏黑柔順的長發,一直澆在她的身上……
餐廳裏所有在吃飯的學生都愣住了,大家的目光都奇異地投向她們的方向。被澆了一頭湯汁的蘇欣雅,像是隻可憐的落湯雞一樣,呆呆地站在所有目光的正中央。她狠狠地咬著嘴唇,全身都在顫抖著……顫抖著……
偏偏就在餐廳的門口,用力挽著車俊熙的胳膊的金元珍正和他一起走進來,剛剛好的看到欣雅被淋濕的這一幕……車俊熙的腳步驀然就停止了,而金元珍更是吃驚地張大了眼睛。
“欣雅,欣雅你沒事吧?”韓莉元被呆站在那裏的蘇欣雅嚇壞了,她連忙上前拿出紙巾,想要幫她擦擦幹淨,但是蘇欣雅卻推開了她。
欣雅已經看到了那一對站在餐廳門口的人。
車俊熙、金元珍。
不知為什麼,突然有種強烈的委屈迅速地湧上她的心頭,被人罵是狐狸精也無所謂、被人用麵湯潑濕也無所謂,被同學們注視著也無所謂,但……看到被元珍挽住的他……她卻突然覺得好委屈……好狼狽……
突然間湧上來的淚珠,讓欣雅再也無法壓抑。她驀然捂住自己的嘴巴,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視下,突然轉身奪路而逃……
金元珍是漢大漂亮的公主,車俊熙是漢大英俊的王子,而自己……自己隻不過是一個狼狽的灰姑娘,在所有人麵前都狼狽不堪的灰姑娘……她怎麼會那麼傻,以為王子會屬於她?
“欣雅!欣雅你等等我!”飯是沒有辦法再吃了,韓莉元連忙追出門去。
車俊熙站在餐廳的門口,看著她就從自己的身邊擦肩而過。好想轉身追過去,好想用力地抱住哭泣的她……但卻有人用力地抱住了他的胳膊,提醒著他的身邊還有別人的存在。
金元珍直直地盯著俊熙的臉龐,讓他那心碎的眼神根本無處可逃。
她知道,她什麼都知道了。看到俊熙凝視著蘇欣雅的眼神,她就已經什麼都知道了……可是她什麼都不想說,她不想聽俊熙說,她隻要俊熙還留在她身邊就夠了……她隻要這一點小小的要求。
“俊熙,我們今天要吃什麼?我好久沒有吃學校裏的飯了,不如我們還去吃以前喜歡吃的炒年糕吧!”金元珍努力地在臉上擠出一個微笑。
車俊熙看著元珍的笑,但自己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欣雅……她在哭嗎?
衝進了洗手間,擰開水籠頭,讓冰冷的冷水衝洗著她沾滿了湯汁的臉頰。
有什麼東西熱熱的從眼眶裏湧出來,與那冰冷的水一起澆在她的臉上,就像是她混亂成一團的思緒,冰冷而熱燙著她那顆抽痛的心。
欣雅拚命地捧起冷水,用力地洗……用力地洗……她要洗去什麼,她也不知道……
臉頰已經被冷水冰得麻木,但卻忍不住,停不下……哥哥……我不是,我不是狐狸精……這不是我的錯……不是……求求你告訴我,這不是我的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昨天還那樣幸福,今天就變得這樣狼狽?哥哥,你告訴我為什麼!求求你,告訴我!
欣雅把手撐在洗臉台上,任水籠頭裏的冷水“嘩啦啦”地流淌著,咬住自己的嘴唇,她再也支撐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到底在哭什麼?哭俊熙?哭自己?還是哭那個錯過的金元珍,還是在哭崔彩娜的刻薄?她不知道……她不知道……她就是很想哭,很想很想哭,她覺得好難過,好痛苦,好象所有的東西都朝著她一個人壓了過來,壓得她無法動彈,無法呼吸……
“欣……欣雅……”
追過來的韓莉元,沒想到會看到欣雅哭得這麼難過,她的腳步停在欣雅的身後,連一句勸慰的話也說不出來。
愛情,隻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知道它的辛苦,她幫不了欣雅,她也勸慰不了,她唯一能做的,隻是把自己的手放在欣雅的肩膀,給她屬於朋友的一絲溫暖……
洗手間裏的水聲,一直響了很久。伏在洗手台邊的兩個女孩,也站了很久……
楓樹下。
車俊熙靠在樹幹上,微微地閉著眼睛,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元珍坐在他的身邊,一會看看他的表情,一會又看看四周的風景。
“真好,又可以和你這樣坐在一起了。”元珍抬起頭來,看著已經掉光葉子的高大楓樹。“我在中國的時候,每天晚上做夢都想要回到這裏來,想再和你這樣並肩坐在一起……俊熙,你還記得以前在這裏你對我說過的那些話嗎?”
車俊熙微微地張開眼睛,皺著眉頭看著身邊的元珍。
她還是那樣漂亮、那樣可愛,跟她離開之前沒有任何改變;他也沒有變,他還是那個等著她回來的車俊熙;但,時間變了。它悄悄的流逝,它悄悄的把一切都改變。金元珍整整在他的生命裏消失了一年,如果再把時間提早五個月……不,就三個月好了,也許今天,就不會成為這樣一個尷尬的局麵。
“你都忘記了嗎?俊熙?”金元珍抬起頭來看著他。
俊熙抿了抿嘴,沒有回答。
“你說會保護我一輩子。”元珍鄭重地說,“記得那次我被別的男孩子糾纏,你衝過去在五個人當中救了我。那次你為我受了傷,但卻對我說了這句話。你說你會保護我一輩子的,俊熙。”
車俊熙的眉尖微微地迭了起來。
他當然記得這句話,他也當然記得那天所發生的事情。雖然與元珍高中時就認識了,但直到上了大學,他才有勇氣慢慢的靠近她。她是富家的千金大小姐,而他卻是一無所有的窮小子。他一直不敢向元珍表白,但卻從那一次之後,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俊熙,我現在就需要你的保護,你會永遠留在我的身邊的,對吧?”元珍抬起頭來直盯著他的眼睛。
俊熙的眉尖微微地一挑!
他不知道元珍為什麼會說出這句話,難道她也預感到了什麼?
“元珍……”車俊熙有些遲疑的開口,“你不能一直這樣,找個時間我送你回家吧。”
“什麼?!”元珍突然在車俊熙的身邊彈了起來,像是不認識他似的直盯著他。“我不要回去!我不要!我媽會把我再抓回中國的!我絕-對-不要回去!”她加重語氣,似乎為了說明她的決心。
“那你想要怎樣?你的休學手續也不在,不能複學;而且總不能一直借住在欣雅那裏……”
“我可以付錢給她!我去打工!”元珍堅定地說。
“不是的,元珍,不是錢的問題,是你的人生;難道你想一直這樣下去嗎?”俊熙看著她的眼睛。
“為什麼不能?”元珍反問俊熙,“我已經想過了,等春天來了,我就去打工,自己養活自己。等你畢業之後,我們就結婚,然後生很多小孩子,然後永遠在一起……”
“元珍!”俊熙真的很不想打斷她的夢想,但是現在重要的是要解決現實,而不是夢想的時候。
“俊熙,你不想要我了嗎?你不想和我結婚,不想永遠和我在一起了?”金元珍盯著俊熙的眼睛,那雙漂亮的大眼睛裏,已經升起了水汪汪的霧氣。
俊熙看著她可憐兮兮的小臉,心頭立刻就一軟。
“元珍,你聽我說,生活是很現實的,不是隻有愛情就可以的。我們要麵對很多問題,而且我也不能就這樣把你留在身邊。你媽媽她雖然做錯了很多事情,但是你逃出來了,她一定會很擔心……”
“不!她不會的!她根本從來都沒有關心過我,也根本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我絕對不想再回到那個家裏去,絕對不要!”金元珍突然站起身來,一下子就拉住了俊熙的手,“俊熙,我們逃走吧!”
“呃?”車俊熙吃驚。
“無論去哪裏,美國也好、法國也好,即使去南非也好,隻要你能和我在一起!俊熙,和我逃走吧!把韓國的所有一切都忘記!”元珍緊緊地握著俊熙的手,非常非常鄭重地說出這些話。
她閃著大眼睛直直地盯著他,好象一定要看到他重重地點頭答應。可是她沒有等到,車俊熙望著她那雙渴盼的眼睛,卻隻能把自己的手指從她的掌心裏慢慢地抽出來……
“對不起……元珍……我……”俊熙開口想要解釋,但是又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不要說對不起!不要!”元珍重重地打斷他,“我不要聽!不要聽!俊熙,我現在隻有你了!隻有你!你不要對我說什麼,我什麼都不要聽!離開你是我的錯,可是我也沒有辦法!求求你不要在這個時候離開我,求求你!”
眼淚從元珍的眼睛裏奪眶而出,她緊緊地抱住車俊熙,在他的懷裏放聲痛哭。
她知道俊熙要說什麼,她也能感覺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她想要騙自己,她想要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隻要俊熙不說出口,那麼她就可以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俊熙還是她的俊熙,他們還是那樣的相愛……
俊熙被她用力地抱住,話到唇邊但他又隻能生硬地咽下。
元珍的眼淚讓他的心痛楚萬分,但欣雅的眼淚同樣讓他不能釋懷……天啊,這到底是誰的錯,這到底是誰的捉弄!
遠遠的,在另外一棵大樹的背後,有個嬌小的身影,用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肯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背包跌落在她的腳下,白色的信箋散落在草地上,她扶著樹幹,壓抑地喘息著。那抱在一起的身影,清楚的呈現在她的眼前,可是,她又能怎麼辦?
連這裏也不再屬於她了,那間小屋,這棵楓樹,手裏的信箋,全是屬於元珍的,全是屬於他懷裏的那個女孩。說不清心裏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有種沉重的壓迫,有種劇烈的疼痛。真的是她的錯嗎?是她根本就不應該從中國到這裏來,根本就不應該去招惹車俊熙,更不應該在明知他有喜歡的人,還偷偷的愛上了他!
“不要喜歡我。”
“那會讓你受傷的。”
俊熙的話還響在耳邊,但卻止不住她的眼淚。她真的愛上他了,她真的受傷了。而且是很重很重的傷,很痛很痛的傷。也許再也無法愈合……
不想回家看到元珍才是那個家的主人,也不想留在校園裏看到她和俊熙親親熱熱的模樣。但自從來了韓國就一直在學校和小家中來回的欣雅,竟然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裏去。
背著沉甸甸的背包,任由自己沒有目的的在陌生的韓國街頭流浪……身邊來來回回的走著各種各樣的韓國人,說著那些她聽得懂卻不想聽到的話……心忘記丟棄到哪裏了,但就是不在她的胸膛裏……漫無目的……沒有終點……不知道走了多走,一直走到腳都腫痛,腿也發軟,手臂也沒有了力氣,連自己的背包都快要承受不了了……
啪嗒!
有什麼東西濕濕地滑落在她的臉上,打碎了她的思緒。
欣雅抬起頭來,黑色的天空中,壓著氣息濃重的烏雲,把這個本來就看不清的黑夜,渲染得更加的沉重……
啪嗒!啪嗒!嘩啦啦……
“下雨了!下雨了快走!”
路邊的行人叫嚷著,紛紛朝著自己的目的地奔去。隻有呆呆傻傻的蘇欣雅,卻盯著天空中飄散下來的雨滴,絲毫不知道挪動自己的腳步……
下雨了嗎?下雨了。該去躲雨嗎?好象應該的。可是真的不想動呢,就想站在這裏,讓那些冷冷的雨水滴在自己的身上……
欣雅閉上眼睛,抱緊自己的雙肩,倚靠著街邊的一個小小的屋簷蹲下了自己的身子。雨水順著屋簷滴滴嗒嗒地滑落下來,敲在她麵前的地麵上,濺起陣陣的水花。
她在風雨中微微地發著抖,但卻咬著嘴唇把自己的眼淚狠狠地忍住。
沒關係的,蘇欣雅……沒關係的,一切會變好的,不是嗎?你不可以哭……不可以再哭出來……你很堅強的,不是嗎?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什麼事都沒有改變……你還是你,他還是他啊……可是……元珍……金元珍……
真的可以像俊熙一樣自己騙自己嗎?騙自己她沒有回來,騙自己不知道金元珍!蘇欣雅,你怎麼學不會自己騙自己!
欣雅拚命地忍著,拚命地忍……咬得自己的嘴唇都在痛,咬得自己的心在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