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英呆愣了片刻,然後低下頭,正當她想要避開這個男子的時候,男人的胸膛猛地貼近了自己的臉。文英聽到了益尚心髒那劇烈的跳動聲,他的心跳聲與自己的心跳聲頻率相同。片刻之後,益尚拿開文英的手,用手背用力地擦拭自己的嘴唇。看到益尚鬆開了自己並做出如此舉動,文英便從他的懷抱中抽身而出,拿起方才扔在地上的背心和外套,然後呆呆地看著他向著門外走去。
“走吧,現在這個時候還有一個地方可以吃到飯。”
益尚背對著文英,對她說道。他的聲音裏透著一絲不自然,動作也變得僵硬不堪。文英偷偷地瞟了一眼益尚的側臉,看到了他那變得通紅的臉。難道……這個男人是在害羞嗎?他突然推開自己,臉紅到了脖子根,難道是因為剛才的事而感到害羞?這個男人,還以為他幹任何事都會是那副堂堂正正,甚至有點厚臉皮的樣子,沒想到他居然也會有這樣慌張的一麵。
文英無法抑製住心中湧上來的那份喜悅和驚訝。原來不隻自己一個人為方才那激烈而又令人臉紅心跳的行為而失態,益尚也跟她一樣。熾熱與激動的餘韻尚存,盡管她現在還是感到害羞不已,但此刻,她的內心已被喜悅所占據。文英覺得也許益尚還是把她當成男人吧,所以雖然摸了他的下體,但卻盡力在他麵前維持泰然。
“你打算去哪兒?”
“去了就知道了。”
“你看著我說話不行嗎?”
“看什麼看,又不是沒看過。”
“你這是發燒了嗎?臉真的紅得好像一個熟透的蘋果。”
他們大步流星地走向迎來了黎明破曉的外灘。在碼頭的盡頭,船舶開始起航,“嗚嗚”的聲音響徹雲霄。益尚的嘴角揚起了一抹和文英一模一樣的微笑。
上海軍官學校。
這是一個由堆放著灰色瓦片的斷層建築物構築而成的建築樓。雖然不是很寬敞,但是裏邊設施完備,有當成練兵場來使用的運動場,在建築樓的正中央有水井和水道設施。雖然比第一次設立的時候規模減小了很多,而且在日本帝國主義的監視下,活動也日益減少,但是因為這個樓被認可為教會建築,而且位於法國的租借地,所以還能勉強維持著。三百多名的學生裏,一半是中國人,一半是朝鮮人。
“好久不見。”
“嗯?天啊!益尚弟弟?”
“我們好久沒見了,您是否別來無恙?”
在學校最裏邊的第一層樓的盡頭的房間裏,被擦得鋥亮的地板上放著一個用梧桐樹製成的桌子,還有兩張鐵製的床,是一個簡單而又幹淨的醫務室。
“我是過來吃早飯的,學生們應該都吃完了吧?”
“是啊。快來,見到你真的很高興。”
迎接益尚的這個女人穿著一身素色的旗袍,外麵披著一件醫用的白大褂。她的皮膚柔滑細嫩,黑色的眼眸看起來純真無邪。當她看到文英對自己畢恭畢敬地彎下腰來行禮後,立刻對文英也點了點頭行了一個回禮,然後仔細地觀察著她。而文英因為一心好奇這個女人和益尚的關係,所以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個女人觀察自己的眼神。
“昨天的事情,我聽說了,白政基先生沒能進公園,這是真的嗎?”
“確實如此。我猜那個帶著白先生出入證的中國人應該是在哪裏被絆住了腳,沒法脫身,他之前也多次說過感覺自己正在被監視。”
“就算這樣,臨時政府那邊也已經成功地完成了任務,真好。”
“是啊。”
“因為是當場被抓的,該不會被押送到日本去吧?”
女人說完話後,兩人凝視著東邊的天空。就在昨天,帶領起義的領導人被抓了起來,也不知道他被押送到東邊的什麼地方,兩人的眼神裏透著無法用語言來表達的複雜之情,然而,這種複雜萬千的情緒隻是稍縱即逝,隨後兩人又恢複了平靜之態。
“順便問一下,這位青年是?”
黎明五時,起床的號角響了起來,預示著新的一天的到來。但是軍官學校裏的食堂還沒有學生爭先恐後地擠在一起的場景。益尚手裏拿著要給文英的湯水和菜肴,往她那邊轉過頭去。女人是穩健派社會主義運動家韓偉健的妻子,也是軍官學校的保健教官。
“您最近和近永有聯係嗎?”
他在東京的時候就已經認識了立誌投身社會主義的近永了。
“你是說洪近永嗎?”
“是的。”
“當然了,幾天前我還見過他呢。”
“你們沒有說什麼嗎?”
女人好像讀懂了益尚這句問話的意圖,她的眼神暫時變得迷茫,但隨即又表現出一副心領神會的模樣點了點頭,回答道:
“他說他的堂妹來了上海。”
“那您是否知道近永有幾個堂兄妹?”
“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怎麼了?要我幫你打聽看看嗎?”
“如果您能幫忙打聽的話,那最好不過了。”
“這裏有一個老師和近永的關係很好,也許這位老師會知道。”
“那就拜托您了。”
“好啦,你慢慢地吃飯吧,等我的消息。”
校園裏長著茂密的紫芒,遠處,工廠煙囪的煙氣徐徐升起。早晨的軍官學校裏,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文英飽食完一頓之後,伸直了腰,站在了從練兵場出來的益尚的旁邊。學校建築物的上方懸掛著大鍾。不知不覺已經八點了。星期天學術團的日程是從十一點開始,所以時間還是很充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