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李鈺心有所料,但見著懷素陡然跪倒在自己麵前,也不禁大驚。
而本就已經嘩然的廳中眾人,更是紛紛離座,騷動起來。
高台之上的四藝雙姝,一個個麵麵相覷,不知場中為何會有此驚變。
那可是她們十餘日來非常仰慕敬重的書法才子啊,竟被這貴公子三言兩語給說得跪倒在地?
無論如何,在這裏幹坐了十餘日的廳中眾人無不駭然,麵上神色也大不相同。
就連環手抱胸站立遠處看著熱鬧的史朝義、徐慕白、王北川等人,滿臉也都浮現濃濃疑惑。
李鈺片刻便反應過來,見懷素一雙眼睛巴巴地望著自己,聯係到他年輕時,書法技藝還處於正統書法的門外。後來為求書法精進,常作萬裏之行,四處求師訪友,刻苦程度、上進之心都為後世楷模。
此時以他年少心性,竟可對一個隻有三言兩語之功的陌生人當眾下跪,可見他求學欲望多麼強烈。
雖然感慨佩服,但李鈺並沒有扶他起來,隻抬首望天,淡淡道:“我教不了你。”
懷素熱切的雙眼聞言陡然黯淡,身體頹然坐倒,喃喃自語:“教不了我……教不了我……,難道四海之內,竟沒人可以指點我嗎?”
他伸手一拍地下,消瘦身體瞬間彈起,戟指高台上自己所作的那副書法,悲泣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我生君已老啊,哈哈哈………”
笑聲淒涼,悲意無限。
本來喧嘩擾攘的大廳,在他激動顫抖的聲音之下,竟已落針可聞。
李鈺心神顫動,渾沒想到懷素對書法的癡迷已經到了如此地步。
想起大唐三絕之一的草聖張旭應在六年前離世,那時懷素不過十二三歲。
如此說來,當真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懷素狂笑一陣,眼中淚水漣漣,這種寂寞、這種孤獨,穿越時空來到此地的李鈺也深有同感。
“我教不了你,但我可以幫你。”
李鈺心中本就有了計較,此時更不忍見這一世狂僧如此落寞,淡淡開口。
“怎麼幫?”懷素聞聲止住悲傷,滿含淚水的雙眼疑惑地看著李鈺。
“這麼幫!”
李鈺一聲暴吼,頓時震得整個大廳顫動不已。
暴吼聲落,不等懷素有所反應,李鈺右手屈指成抓,迅疾向他頭頂抓去。
眼看利爪將碰到懷素玉冠,他深邃雙眼突然一亮,閃電般伸掌擊向李鈺手腕。
此時距離太近,李鈺手腕避無可避,被他手掌擊中,一股大力傳來,李鈺手抓微歪,擦著懷素玉冠而過。
懷素趁著李鈺身形未穩,矮身急閃,連退五步。李鈺一抓落空,也不追擊,垂手看著玉冠稍斜的懷素。
本來安靜至極的大廳,此時見到變起突然,紛紛驚呼出聲,不知他二人為何大打出手。
遠處的徐慕白和王北川幾人見到此種情形,也頓時緊張起來,想不通剛剛還是另一番景象的李鈺為何會突然對這青衣男子動手。
“先生為何對我動手?”懷素收起麵上悲色,疑惑道。
李鈺用眼瞥了他一眼,臉上泛起不屑,高聲道:“看不慣你這假仁假義假慈悲的花和尚。”
話聲落地,廳中諸人更是麵麵相覷,眼露詫異。
“什麼?他是和尚?”
“不會吧?有這麼俊秀的和尚?”
“和尚逛妓院?開玩笑吧?”
“小小年紀,就是個花和尚?”
“我草,難怪他雖取勝,卻不碰那書藝雙姝,原來是怕被識穿身份?”
“這和尚莫不是瘋了,天天跑這四藝坊來顯擺?”
一時間眾人議論之聲不絕於耳,有的對懷素身份表示質疑,有的對他十餘日來為難眾人表示不憤,個別粗陋之輩竟已跳腳大罵。
而台上的四藝雙姝聞言麵麵相覷,根本不相信這衣著幹淨簡練、身形消瘦、麵容英俊的公子會是出家人。
隻有徐慕白和王北川臉上疑惑之色轉緩,對於這個三弟,他們一向清楚他察言觀色的本事,既然他說這男子是和尚,那必定就是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