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丘城外的烈火燃燒,直到遠處的天地一片黑寂,才略微有減弱的趨勢。
有這樣的烈焰阻隔,尹子奇所剩五萬大軍隻得退回五裏外的營寨,等待明日火焰熄滅後再次舉兵來攻。
南霽雲手扶城樓箭垛的青磚,冷目望著在夜幕中潮水般退走的五萬大軍,側頭對矗立眾軍中央的張巡道:“將軍,敵兵撤了!”
語音雖然極為清淡,但卻難掩語氣之中的激動。
以三千將士對近一萬四千賊兵,不僅未曾讓雍丘城被撼動半分,更是隻用四百部卒的性命全殲了來犯的萬餘賊軍,且是敵軍中頗為精銳的同羅、奚人、突厥等戰力頗為凶悍的有生力量。
這樣輝煌的戰績,怎能不讓南霽雲內心激動?
張巡長發飄散,衣衫獵獵,目無表情地盯著滿目瘡痍的戰場,喃喃吟道:“屍山白骨滿疆場,萬死孤城未肯降。寄語行人休掩鼻,活人不及死人香!”
語音沉鬱婉轉,字字椎心泣血。滿城將士聽到張巡的吟誦,無不麵色凝重如霜,不曾發出一言。
微風自城下吹來,確實能夠聞到縷縷骨肉被烤焦的味道。
許久,張巡仰天一歎,將手中染滿鮮血的長刀送還鞘內,轉身對田秀榮、南霽雲、雷萬春、陸沉香等將領沉聲道:“大戰才剛剛拉開序幕,各位都做好死守此城的準備吧!”
眾將聞言,麵顯剛毅,齊聲答“喏”。
趁著賊兵退去的這一夜,眾將按照各自分工,領著手下將士加緊修補城牆城門。
為防賊兵夜半突襲城池,南霽雲和雷萬春各分半夜,輪流負責城牆巡守,每隔半個時辰察看各處哨崗,確保沒有賊軍趁著夜色靠近城池。
張巡身為守城主將,雖然有雷萬春和南霽雲這樣的左膀右臂輔佐他,讓他可以省心許多,但現在畢竟是大戰之際,以他的稟性,怎會離開城頭?此時正荷甲枕刀靠在城樓內側的拐角處,與十五名同樣疲累已極的親兵沉沉陷入夢鄉。
隻有身為守城副帥的田秀榮,領著手下三百親兵下了城樓,在城內巡邏了一圈後,回到了為他分配的那處簡單的宅院。
也隻有他,能夠仗著募兵四千來助的功勞,在如此危急的形勢下,還能夠忙裏偷閑地回到這裏好好休息一番。
田秀榮脫掉厚重的鎧甲,露出裏麵滿是傷痕的脊背,燈光映照著銅鏡,顯出他那粗壯的身材。
如果隻看外貌,也算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
讓隨侍身側四名親兵退守院門外,田秀榮將木架上的手帕放在銅盆中浸濕,輕輕擰了擰,擦拭著染滿血汙的身體。
“田將軍,你好啊!”
當田秀榮終於將胸膛前的血水擦拭幹淨,屋內燈光不及的黑暗角落悠悠響起一道鬼魅般的聲音。
“誰?!”
田秀榮相當機警,聞言瞬間抽出掛在眼前牆壁的長刀,持刀抵著聲音傳來的黑暗方向,冷冷問道。
“田將軍不會如此健忘,這麼快救忘了我吧?”
話落,一道聲音自黑暗中緩緩踱步而出,微弱的燈火映照下,田秀榮看清了此人形貌。
卻見此人矮壯精悍,頭頂寸發,身負長弓,尤為可怖者,是他那左邊臉頰上那看著醜陋又駭人的麵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