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雲穀的雲霧還未退去,站在崖邊向下眺望,仍是蒼茫一片,氤氳而模糊,一如寧若此刻的心情。
“我寧願我猜的是錯的。”感覺到身後有人靠近,寧若開口,語氣蕭瑟似涼涼秋風,“沒想到,我擔心了這麼久的事最終還是發生了。眼看著姐姐一步步陷進去,我卻……公子,你告訴我,我到底能做些什麼?”
轉身,沈昱淡薄的麵容就在眼前,風將他的白色衣袍吹得獵獵飛揚,儒雅風華。
“你可信我?”沈昱含笑看著寧若,開口卻是這樣一句。
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寧若點頭:“信。”
“如此,便足矣。”沈昱伸手撫住寧若在風中戰栗的肩膀,一字一句,明明白白道,“我,沈昱說,澹台寧謐一定會沒事。”
“公子……”
回憶成冊,風一吹便嘩嘩往前翻飛,恰好停留在一個月前侯府那一頁。那時的沈昱也是像現在這樣,以睥睨天下的氣勢對她說:“因為我是沈昱,要殺我,沒那麼簡單。”
因為他是沈昱。他說他不會死,那就真的沒人能殺死他。
因為他是沈昱。他說寧謐沒事,寧謐就斷然不會有事。
能擁有如此自信和魄力,天底下除沈昱以外,再無第二人。
寧若一步步走到懸崖邊,凝眉,遠眺。
出雲穀的雲霧瞬息萬變,卻百變不離其中,始終是蒼白一片,繚繞散開,俄而又重新聚攏。
她實在太了解沈昱了。沈昱說什麼,那便是什麼。他從來都不是喜歡多加解釋的人,萬事他心中自有定數。他可能會告訴你結果,卻不會耐著性子將過程一步一步解釋給你聽。要想看透他的心思,唯有讓自己變得更聰明。亦或是,離他的心更近。
而這兩點,正是寧若承諾要努力做到的。
“你好好冷靜一下,想通了便回來,我一直在的。”
聽到腳步聲漸漸遠去,寧若驀地轉身,飛一般向後跑去。風中白裙揚起,如蝴蝶翩躚。
猝不及防地,沈昱感覺腰身處一陣溫熱。他停下腳步,眼中盡是洞悉一切的了然。
“公子……”開口,寧若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她隻能這樣從後麵環住沈昱,靜靜地將臉貼在他的背上,貪婪地享受著和他有關的一切。
“別動,就這樣讓我靠一會兒就好。”
可是沈昱沒聽她的,一轉身便反將她攬入懷中。崖邊的風依舊很大,雲霧飄散,不一會兒便將身著白衣的二人融入其中。
沈昱和寧若回到乾潭時,比武已近結束。此時在溪石上刀劍相交的二人正是簡寧楓和葉淙浪。
頓時,寧若眉一擰,心急如焚。將朝露叫來一問她才知道,葛天行早在與簡寧楓的比試中便敗下陣來,而眼下這場比試竟然是最後一場!也就是說,如果沒有意外,寧謐要嫁的人就是簡寧楓和葉淙浪其中之一。
不可以!
寧若渾身冰涼,心中卻似有烈火焚燒。簡寧楓風流濫情,處處留情,和他有關係的女子多不勝數,而他亦並非真心喜歡姐姐,不過是看上了澹台家的勢力罷了。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讓姐姐嫁給這樣一個人!
葉淙浪為人如何寧若尚不知,但一個葉滄海已令她頭疼不已。葉滄海對昌平城誌在必得,又對姐姐存了那樣的心思,姐姐若是嫁給葉淙浪,他更加不會善罷甘休。這無非是一場無休止的紛爭。
所以,簡寧楓和葉淙浪,寧謐都不能嫁!
“姐姐,”寧若回頭,“你……”
麵對一臉淡然的寧謐,寧若覺得任何言語都是蒼白無力的。到了這一步,姐姐竟然還沒有放棄!周遭之人,阿汐卿宜、朝露晨霜、葛天行,甚至連睿王的眼中都隱隱有了擔憂之色,唯獨寧謐正襟危坐,一如她的名字,安寧而靜謐。
寧若正欲向澹台明宇開口,身側傳來一陣唏噓。她匆忙回頭,恰好看見葉淙浪一掌擊在簡寧楓左肩之上,又仿佛擊在她心上,她整個人為之顫了一顫。
簡寧楓一閃身,劍靈巧地抵在溪石上,發出一陣尖銳的“磁”的聲響。劍身彎曲,因借了溪石的力道,猛然往上一彈,簡寧楓腳尖一點,身子簌簌往後退去,安穩落於岸上。但比武的規矩是落水或先出水潭者為敗,這一場比試,最終還是葉淙浪贏了。
“少城主好劍法,”簡寧楓揚眉而笑,聲音朗朗,好像輸的人根本不是他,“簡某甘拜下風。”
“承讓。”葉淙浪麵色從容,但難掩眸中一閃而過的喜色。
他這一表情完完全全落在寧若眼中,沒由來的,寧若心中一陣厭惡。
人群中已有見風使舵者邁步上前,殷勤大笑道:“恭喜葉少城主,終抱得佳人歸啊!”
有了這麼一個開頭,雲集響應之聲便起伏不斷,不絕於耳。
葉家終歸是鄴國四大家之首,雖財富不及驚鴻山莊,但若真論實力,二者不相上下。比武既已結束,縱使再不服氣,也沒人會在場麵上讓葉家難堪。
沸沸揚揚數月有餘,第一美人澹台寧謐的比武招親終在一場不知是出於真心還是僅僅是表麵恭維的歡笑聲中落幕。這樣的笑聽在寧若耳中,甚是諷刺。幾乎是想都沒想,她噌地站出來,不冷不熱道:“一切尚未有定論,諸位現在說恭喜未免也太早了吧。”
“哦?二小姐何出此言?”一灰發中年男子撥開人群,朝寧若堪堪笑道,“犬子既已打敗所有前來招親之人,且論品貌,不輸他人,論家世,與令姐也算門當戶對。可是聽二小姐的意思,好像對這個結果甚是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