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瞬間,桃花圖被毀得麵目全非,再也看不出原來的痕跡。
麵對寧若這一瘋狂的舉動,沈昱並不驚訝。他平靜地看著寧若塗抹完整張畫,慢慢伸出手,想替她拭去眼角殘留的淚漬。可是他的手指一觸及她的肌膚,她猛然推開他,如受驚的小獸,拒絕任何人靠近。
“寧若……”沈昱開口喚她的名字。
寧若怔了怔,她迅速抹去眼淚,努力讓自己露出笑容,“一時失態,讓公子見笑了。公子能跟我說說翩葉的事嗎?此番去帝都,原本是想去看翩葉的,未曾料到……”
說完之後,連她自己都覺得她的解釋實在太過蒼白,甚至有些欲蓋彌彰。她隻是不想讓沈昱認為,她是為了見他才去的帝都。驀地,她想起了姐姐曾說過的一句話,澹台家的人骨子裏流淌的是驕傲的血液。驕傲如她,是不希望讓任何人看輕自己的吧,更何況是她所愛的公子沈昱。
“皇上的意思很明顯,他希望初雲公主嫁給黎國四皇子。但是翩葉寧死不從,你和公主相識已久,應該知道她的脾氣。”沈昱說。
“是。”寧若明白,被寵壞的公主,傲慢而清高,她會一直高高抬著頭不認輸,直到她死。這,就是翩葉。
“但是結局已定。”
“什麼叫結局已定?”寧若不屑地笑了笑,“難不成翩葉以死相逼,皇帝也會把她的屍首抬去黎國?在你們心中,排第一的永遠是所謂的江山社稷,又豈會考慮翩葉的感受!”
意識到自己太過激動了,寧若稍稍平複心情,繼續道:“或許是異想天開了,自古以來,女人不都是這樣被犧牲的麼,我們又能改變什麼。”
沈昱無從反駁,寧若說的確實也沒錯。
“你知道翩葉和謝玄的事嗎?”寧若的語氣突然變得小心翼翼,“謝玄他……知不知道翩葉的心思?”
沈昱把玩著桌案上的青銅小香爐,寧若沒有發現,他有一刹那的失神,“那不重要,知不知道,結局都一樣。謝玄和長樂郡主的婚事就定在下個月。”
“我寧願相信謝玄他知道,相信他心裏是有翩葉的。”寧若固執地說,“可能你覺得我這樣自欺欺人很可笑。”
比起相愛而不能相守,更加殘忍的駐足心中的那個人並不愛你。寧若恍然意識到,她嘴裏說的是翩葉,心裏浮現的卻是自己的影子。如今的她不也是這樣嗎。隻可惜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她卻連自欺欺人的勇氣都沒有。
寧若歎息一聲。她究竟是怎麼了,在遇見沈昱之前,她的生活平靜而美好,每一天都是很開心的啊。然而一旦遇見了,想回到從前卻隻是奢望。那些平淡的歲月已經隨著襄麟江的江水,一去不複返了。
良久,沈昱放下手中的香爐,看似不經意地問寧若:“你也有弄香的習慣。”
“這一點,公子不是早就知道麼,何必多此一問。公子難道不覺得這樣很可笑嗎?”
沈昱也不生氣,“以後晚上睡覺,別點香了。”
寧若一怔,心中不覺莞爾。他是想到了發生在謝繪翎身上的事,所以怕她也會被當成下手的目標吧。想了想,她開口問他:“你怎麼知道沉香中混入了千魂引?我姐姐和繪翎姐每天晚上聞著沉香的味道入睡,她們都不曾發現。而且葛天行說了,千魂引幾乎沒有味道。”
謝繪翎房中的沉香,混入的千魂引很少很少,聞的時間短根本不會有任何反應。這就是伺候謝繪翎的丫鬟沒事,進出過她房間的其他人也沒事,而隻有她一個人夜夜做噩夢的原因,她幾乎每天晚上都是在點著沉香的房中入睡的。
沈昱能第一時間發現香爐中的貓膩,這一點寧若百思不得其解。
“因為我去過南疆。”沈昱的回答出乎寧若的意料,然而真正令她大驚失色的是他接下來說的話。他說:“四大家族聯合驚鴻山莊滅青冥宮那一晚,我也在場。”
“什麼?你是說……你親眼見證了青冥宮之戰?”
“是。我第一次跟著師父出門,去的就是南疆。也許師父是故意想讓我見到當時的情形,在經曆過那樣一場血腥的戰爭之後,其他的事又算得了什麼。”沈昱的眼神異常平靜,一點都不像在回憶往事中的血腥。
相比青冥宮之戰的慘烈,暗殺算得了什麼,欺騙算得了什麼,背叛又算得了什麼!沒有任何一場戰爭能夠與之相比,人性的泯滅,在那一晚他全都見識到了。
鮮血染紅的土路,不斷堆積的屍體,烈烈燃燒的火焰,還有沾滿鮮血的杜鵑花叢……
琳琅
鏡中的女子雙眉舒展,遠山含黛,眼睛明亮帶笑,神采奕奕。白皙的臉頰中透出些許紅潤,朱唇輕啟,嗬氣如蘭:“寧若,為什麼我總覺得心裏不安,好像……好像有不好的事要發生……”
“能有什麼不好的事啊。”寧若一邊幫她梳頭一邊安慰她,“馬上就要嫁人了,你大概隻是不舍得離開雲城,離開你爹吧。”
“也許吧,可能真的是我想太多了。”謝繪翎回頭看寧若一眼,二人相視而笑。
但寧若心裏明白,這隻是她安慰謝繪翎的話罷了。謝繪翎心裏不安,她心裏更加不安,她強烈地預感到今天一定會發生什麼事。就連房中象征喜慶的紅色,在她眼中也像被鮮血所染,透出莫名的詭異。今晚的驚鴻山莊,怕是沒法平靜了吧。寧若垂下眼睛,不想讓謝繪翎看到她心事重重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