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山裏老神仙(1 / 2)

離省城九百裏,有一座山,喚名叫做長平山。相傳古代有個長平真人在山中悟道,一日,山中瑞氣騰騰,不時有彩霞虹光從山林深處射出,直衝天府,又有百鳥齊鳴,百獸齊嘶,午時三刻,長平真人化作一道飛虹,衝上雲霄,時人皆以為成仙。而後,奇象迭出,山中枯木發綠,山溪倒灌,毒瘴消弭,周遭村鄰多風調雨順,後世為紀念長平真人,遂將此山喚作長平山。

時過境遷,長平山周圍的村民都搬到臨近的集鎮去了,這山裏也就漸漸變得人跡罕至起來。不過這山裏長年住著兩個人,一師一徒,師傅叫什麼已經沒人記得了,隻是偶有回山還願的香客稱那老道“白真人”,那麼,就姑且叫他白真人吧。還有他那徒弟,甚是好玩,半百老頭了,身高還不足一米五,身手倒是敏捷,健步如飛,瞧不出是個小老頭了,更好玩的是白真人對他的稱呼,白真人喊他“小猴子”,雖然有些滑稽,倒也形象得很。

這樣一個老真人,一個小猴子就在這山上相依為命,這幾年香客也少了,有時候倆月都碰不到一個,對於出家修道之人,也是躲個清靜,沒啥不好的。

在看長平山,滿眼鮮綠,碧鬆翠柏、鮮花百草,廣植山中。一條蜿蜒小溪從上頭一直流下山腳,溪水拍打石子,叮叮咚咚,加上幾聲山野禽啼,便是一支動聽婉轉的自然仙樂。白霧終日籠罩山林,端的是一處神仙福地。道觀依山而建,像是仙人在這山中落下的一枚棋子,完全看不出半點人工鑿刻的痕跡,從南麓,好似仙人生生地掏出一方天地來,將道觀安置在南麓絕頂紫金峰上,顯得那樣妥帖安逸,沒有半點與這方天地違和。道觀僅僅進出兩間,過了山門,便是正殿與偏殿,沒有旁的建築了,幹淨利落,相得益彰。

山門上書“無相觀”三個燙金篆體,無相語出《道德經》中“有無相生、難易相成”,說的是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這便是道家真諦。往裏走去,就是正殿,跨過門檻,抬眼看到神台僅供奉一個“天”字,不像其他傳統的道觀那樣供奉三清四禦等道家諸神,旁人隻道是這家觀主如此托大,三清四禦都不放在眼裏呢。偏殿便是白真人的起居之所了,徒兒小猴子則在正殿後麵一小雜間,兩座殿毫無裝飾,連基本的雕梁畫刻都麼瞧見,就是用幾方木頭簡易搭建而成,想來這也是香火少的原因,城中大把富麗堂皇、建築宏偉的寺廟道觀,何必到這深山小觀討罪受。

無相觀一如這長平山,靜謐如處子,風骨,不足為外人道也。

此刻,白真人正在正殿蒲團上安然打坐,老真人當得起鶴發童顏四字,滿頭銀絲並未用道冠束起,隨意披散,麵色紅潤如冠玉,歲月似乎並沒有在老真人的臉上留下痕跡,未見絲毫老態。眉宇間精氣十足,顯然將道家功法修到了極致,已達返璞歸真之境。老真人眉間正中也有一枚痣,呈赤金色,像是在眉間嵌了一顆金珠子。細細觀那金痣,隱約有金光乍現,顯得老真人愈加仙風道骨起來。

老真人麵無表情,雙唇微啟。

“小猴子,你給我滾進來,站在殿門外已經一刻了,你當為師不知道?”白真人左手拂塵一揮,殿門“吱”一聲開了,小猴子在佇立著,一動不動,隻是雙手捂嘴,咯咯直笑。他兀自笑完了,才對白真人作揖,虔誠道:“師傅如何知道小猴子就在殿外呢,這殿門上又沒有裝您的眼睛。”

白真人睜開左眼,瞥了小猴子一眼,見他正正經經地給自己作了個揖,不經好笑,這徒兒愈發頑皮了。

“你以後若是步伐再輕些,為師可能就被你糊弄過去了,隻是你功夫尚淺,哪裏逃得過我的耳目。”

白真人這話講得輕鬆,其實小猴子心裏跟明-鏡似的,自己從後院一路腳不曾履地,似一陣清風而來,這等身法自然弄不出半點聲響。沒想到還是沒逃過師傅老人家的耳目,何時能趕上老人家的十之一二,小猴子這世就算沒白活。

小猴子剛要說話,卻見師傅道袖一擺,一股無形巨力將自己向前吸去,眨眼間自己就從殿外被師傅吸至身旁,小猴子還以為師傅動了真怒,剛要開口求饒。白真人用拂塵遮住小猴子的嘴巴,示意其噤聲,小猴子不知發生何事,雙眼緊盯殿外,似乎有事就要發生。

“來者是客,我這山門快有仨月沒人來了,有佳客自遠方來,老道自當奉上山中佳茗,以饗佳客盛情。”

白真人聲如洪鍾,充沛剛勁,整個山穀皆可聞,才說完,山中就有鳥群嘰喳飛走,似乎是受了驚嚇,以聲震群鳥,佛門獅子吼不過如此。

白真人頓了一頓,似乎在給那個“佳客”一些時間,見他還不露麵,白真人也不打算跟他客氣了。身形拔地而起,以肉眼可見之勢撲向殿外一株香樟樹,嘴巴也沒閑著,道:“既然佳客害羞,老道自然以禮待之。”言畢,左手拂塵驟然變大,約莫數倍於前,老道左手揮出拂塵,麈尾纏住香樟樹,裹得那叫一個嚴實。老道大喝一聲,左手一挑,竟將那參天香樟連根拔起,直衝雲霄,香樟樹冠上閃出一個黑影,變生肘腋,容不得遲疑,黑影從香樟樹上落下,隻撲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