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仍試著做好最後的收尾。
他略沉默了一會兒,配合這大妖魔可能的“悲傷情感”。他暫時還不清楚他為何如此難過——也許是因為這隻妖魔本就是異類、生多愁善感。又或者在某些時候……妖魔實則比人要單純敏感麼?
莫名就想起那夜,九公子在死前看著他時、同他話時,從鼻孔和耳中升騰出的霧氣來。
當時以為他在發怒。
又過了幾息,洞庭君忽地從雲霧裏伸出一隻油亮亮的手,朝那從雲子擺了下。
修士身上的那一層水光便都收回去、仿佛彙入他體內了。從雲子清醒過來,一張開眼睛便大叫:“劉淩做的事情我並不全曉得……”
但洞庭君似乎並不想再聽這修士話。他再一揮手,便自平地起了一陣妖風,將李雲心、從雲子、丁、趙、孫三人,都裹挾著從中殿的窗口中直送去山下了。
騰雲駕霧般的一息之後,五人已身處一片密林裏。
向遠處看有夜色中的洞庭,還有微腥的水氣。
三個凡人早嚇得不出話,仍趴在地上抖,仿佛站起身就會從半空掉下來。
李雲心看了他們一眼,沉聲道:“再不走,你們就真沒命了。想活命,回去也不要亂今日事。”
見那三人還是雙腿發軟,便哼了一聲也一甩袍袖——又是一陣妖風起,將三人統統卷進湖裏。被冷水一激,三人終於清醒了些,一邊號哭一邊刨著水,聲音在夜色裏傳出去好遠。
李雲心做完這些事,才轉頭去看站在對麵的從雲子。
這位流派修士似乎很驚訝——不大敢相信自己就這樣子,被洞庭君放下山來。
他甚至微微閉了一下眼睛、感受一會兒體內的靈力流轉,然後才忽然在黑夜裏露出一個殘忍的笑。
隨後先開口:“子,你的死期到了。”
李雲心眨眨眼:“嗯?”
“你以為洞庭君給我下了禁製、禁錮了我的法力?”從雲子慢慢將手伸進袖子裏,似乎在摸索什麼東西。“蠢貨。他是給我注入妖力,暫時令我增長了些功力!”
“嘿嘿。看來他也並不全信你的話!”
“我——你看我——怎麼教訓這你這混賬!!”
這話完,從雲子的手從袖中猛地抽出來、向李雲心一甩——
轟的一聲響,李雲心的麵前便騰起了一片火光!
“嗎的。”李雲心低低地罵了一聲。扭頭就跑。
但沒有使用妖力、沒有使用法術,隻是跑——向著另一邊的岸邊跑。
君山在洞庭湖中,但實則是一座被湖水將其同大陸阻隔開來的半島。因此君山與洞庭岸邊的距離並不遠——水性好的人,遊上個十分鍾便可到對岸。在君山島的這一邊,甚至可以聽得見那一邊人的呼喊。
李雲心便以從雲子剛好能跟得上速度跑。修士綴在他身後追。上清丹鼎派雖為道統,但似乎有獨特的修行法門——至少李雲心眼下覺得這從雲子就是個移動軍火庫。
他源源不斷地從袍袖中摸出彈丸向自己投擲,偶爾會將其中一兩粒塞進嘴裏。
十分不講衛生。
李雲心奔至岸邊,本可以跳進水中或者使神通橫渡過去,但卻沒有那麼做。
他就像是一個真正的急得團團轉、又不敢下水的人一樣,同從雲子又追逃了一會兒,才終於在一片菖蒲裏看見一條一半浸在水中的舢板。
然後他跳上這舢板、使了一股力道,便站在上麵直向對岸行去。
從雲子一路追在他身後叫罵不停,此時見他逃了更是破口大罵——罵他怕水怕死搬弄口舌,一會定將他折磨得生不如死。
口中叫罵。腳下卻不停。又從那百寶囊一般的袖中摸出一張符、蘸了口水,啪的一聲按在自己額頭上,便跳進水中踩著水麵,繼續向李雲心追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