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李雲心與辛細柳往雲山去,許多話、懷許多心思。 . .
卻另有令人,在往渭城去。
實際上,是在往“曾經的渭城”去。
焚毀渭城的火剛剛熄滅月餘。以那巨大而殘破的城郭為中心,方圓十裏之內的土地都是龜裂的。草木早已經凋零枯萎,秋風一起,便是漫的飛沙與嗆人的煙霧。
渭城與洞庭之間,本有一片廣闊的森林。可如今森林也不在了。渭城的火焰在熄滅之前終將秋日的草木引燃,從城周、一直燒到了洞庭邊。如今沿途一片焦黑狼藉,仿佛被了怒的人狠狠踩踏蹂躪過一般。
而那洞庭邊,亦是生過可怕的災變。君山被雷霆轟塌,從前的洞庭盛景之一不複存在,隻剩下半塊巨大而醜陋的岩石立在水麵上。可這並非最令人心驚的災禍。真正的災禍,是洞庭湖水。
從前的千萬裏洞庭,煙波浩渺,仿若仙境。而今的洞庭……則幾乎成了死地。
修行者在追捕李雲心時使用的神通幾乎毒死了整片湖水之中的魚蝦、精怪。盡管後來將水中的毒液收去,屍體卻留在了湖中。
起初——沿湖而居的州府百姓喜出望外,將還算新鮮的魚蝦打撈。或者自家食用,或者用以販賣。
但很快……凡是觸碰過那些死去魚蝦的人,都在三日之內皮膚潰爛、嘔血不止。而那些吃了這些魚蝦的人,則七竅流血,五髒六腑盡碎。短短四五的時間裏,又死掉何止數千人。一時間都曉得是那些魚蝦招來的禍患——忙將餘下的,統統傾入湖中。
至於那些死掉的屍體亦無人敢觸碰。少數入土為安,多數的,也被拋入湖水裏。
月餘的時間過去——這樣多的屍體便在湖中慢慢地腐爛、酵。很快,各種各樣的疫病滋生開來。洞庭重新變得煙波浩渺。隻是如今不再是水汽,而是可怕的瘴氣。
唯一值得慶幸的事情,大概便是洞庭隻進不出——滔滔渭水以及其他幾條細流為它提供水源,它卻並不是什麼大江大河的源頭。因而可怕的毒水與瘴氣便隻籠罩這樣一片廣闊區域,並不曾像四周擴散。
但即便如此,整個慶國的南部仍遭受可怕的打擊。
洞庭周邊自古便是魚米之鄉、慶國的產糧地之一。而今無人敢引洞庭的水灌溉,又有更多沿湖而居的百姓背井離鄉——半個慶國,已是人心惶惶了。
然而背井離鄉的那些人,原本生活算是富足、還過得下去。他們離開故土,所求是安身保命。
但另有一些人,從前就已經居無定所、衣食不濟了。他們沒什麼土地,隻靠給人做活謀生。到這種時候對於這些人來,則是另一件好事——
為了應對眼下的窘境,州府下通告。一方麵安撫人心勸百姓們守住故土,另一方便,則聲稱凡去渭城舊地、洞庭周邊墾荒的,不但將那些如今已算是“無主之地”的土地劃撥他們,還會連免三年的賦稅。
於是這許多的人,便滿懷希望地來了——
並且看到已經麵目全非的渭城、洞庭。
實際上在他們眼中,還不壞的。
渭水仍舊清澈,水裏也有魚蝦。據官府也在延請修士將渭水與洞庭之間的水口封住,以求毒水不外溢。
大片大片的土地上都是森林燃燒之後的草木灰,不但省去開荒的功夫,還是然的肥料。倘若要冬種、春耕,隻需要將荒原裏的樹根草根挖出,工作量算是很少的。
如今是仲秋了。還來得及在入冬之前栽種些可以越冬的苗木。依著官府賑濟的糧食捱過半年,來年或許就有豐收——這樣的前景對於許多人來稱得上是從前不敢想象的幸福。
於是渭城周邊,漸有人煙。雖不多,可總是慢慢聚集過來了——
到今夜的時候,便又有兩人踏著夜色也來了。
是……兩個女人。一老、一少。
實際上老者也不老,不過三十來歲的年紀,算半老徐娘。在深秋夜裏裹了一件藏藍的棉布鬥篷,頭上戴一頂鬥笠。這打扮不倫不類,像是跑江湖的,卻又像是尋常的婦女。然而瞧她鬥篷上摞了幾塊補丁,便曉得或許是因為生活窘迫,便將避雨的鬥笠用作避風沙的簷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