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接一場的小雪過後,已是寒冬臘月,冷氣襲人。臘梅枝頭那些半黃半綠的葉子,早已在蕭瑟的秋風中飄落,飄落……而今,那光禿禿的褐黃色的枝幹上,盛開著一串串白色的、金黃色的花,白的花晶瑩剔透,黃的花燦爛閃光。
那晶瑩剔透的,是雪花。
那燦爛閃光的,是臘梅花。
雪後初晴,暖陽,無風。
梅憶來到這片梅林中的時候,臘梅枝頭的殘雪,映著臘梅花的影子,在陽光下閃耀著金黃色的光芒。
梅憶坐在一棵臘梅花樹下,撿起一朵臘梅花,捧在手心。
坐了好久,沒有看到他期盼已久的那個曾經熟悉的身影。梅憶一朵一朵地撿著臘梅花,猶如撿起一點一滴的美好回憶……
1
寒冬,很冷。街頭的人不是太多。梅憶獨自徘徊在這寒冷的街頭。
三天了,梅憶都沒有和爸爸說一句話。
那天,梅憶從學校回到家裏,看到了爸爸的留言:小憶,我在“老街避風堂”等你,我們在那裏吃晚餐。
“老街避風堂”是一家極具風味的飯館,那裏有各種風味小吃,是一個非常溫馨的家人聚會地點。
梅憶來到“老街避風堂”。在一張臨窗的餐桌旁,坐著爸爸,還坐著一個漂亮的女人。梅憶站著,一動不動。
女人那雙漂亮的眼睛裏,閃動著柔和的光亮。這一定是一個溫柔善良的女人。
“這是我兒子小憶,正在讀初三。”爸爸把梅憶介紹給女人,然後,又對梅憶說,“小憶,這是蘭阿姨……”
“你們吃吧,我走了。”梅憶打斷了爸爸的話,轉身便走。
梅憶回到家裏,把音樂開得震天響,把自己淹沒在許嵩的《斷橋殘雪》裏:“……尋不到花的折翼枯葉蝶,永遠也看不見凋謝,江南夜色下的小橋屋簷,讀不懂塞北的荒野,梅開時節因寂寞而纏綿,春歸後又很快湮滅,獨留我賞煙花飛滿天,搖曳後就隨風飄遠,斷橋是否下過雪,我望著湖麵,水中寒月如雪……”
不久,爸爸回來了。爸爸沒有說話,躺在沙發上,就睡著了。梅憶知道,爸爸肯定真正地愛上這個女人了。以前,爸爸也談過女朋友,隻要梅憶不樂意,他就會選擇放棄。而今天,爸爸回來後,卻顯得悶悶不樂,他一定是很在意這個女人。
很久很久以來,家裏就隻有梅憶和爸爸,若不是翻看照片,梅憶肯定已經記不得媽媽的樣子了。梅憶已經習慣了家裏隻有兩個人的生活,他不願意有誰走進這個家,更不願意有誰來分享爸爸的愛。
三天了,該吃飯吃飯,該上學上學,該上班上班,該睡覺睡覺,梅憶都沒有和爸爸說一句話。
待在家裏悶得慌,梅憶不顧外麵寒氣襲人,從溫暖的家裏跑了出來。可是,梅憶也不知道該去哪裏,他不是一個喜歡訴苦的人。
“賣花呐,新鮮的臘梅花……”一個蒼老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梅憶順著聲音看去,一位臉上滿是皺紋的老人,和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正守著一背簍臘梅花枝叫賣:“賣花呐,新鮮的臘梅花……”
梅憶想起了媽媽的照片:一片梅林,一朵朵盛開的梅花,一個漂亮的女人,在花中微笑……
爸爸也曾提及過,媽媽在一片梅林中長大,外婆離世後,媽媽便把老家的房子送了人,再也沒有回過那片梅林,因為那裏太遙遠太遙遠。媽媽不在了,那片梅林,便永遠地成為腦海深處的記憶。
梅憶的名字——林梅憶,是媽媽取的,憶梅林,那片梅林,永遠在媽媽的記憶裏。
老人和女孩的家,也在梅林中吧?要不,她們怎麼會有這樣多的臘梅花枝拿來賣?
梅憶聞到臘梅花的芬芳了,很濃鬱的芬芳,香得有些醉人。他不知不覺地來到了老人和女孩的麵前。
背簍裏還剩下一束臘梅花枝。梅憶撿起這束花枝,問:“多少錢?”
“最後一束了,三塊錢吧,之前都是賣五塊。”老人說。
“這樣便宜啊?”梅憶忍不住說,“在花店裏,一朵鮮花都可能要五塊錢呢。”
梅憶說完,掏出三塊錢,遞給老人。老人用滿是老繭的手接過這三塊錢,喃喃自語:“自家的梅林,這花也是吃露水長的,能變幾分錢,就很好啊……”
女孩一直沒說話。老人背起空背簍,起身來,準備離開。女孩跟在老人的身後,走得很慢,可能是被凍得腿腳都不靈便了吧。
女孩裹著厚厚的碎花布棉襖,一塊大紅色的方巾,裹住了頭,同時也圍住了脖子。梅憶覺得,漸漸遠去的女孩,多麼像這臘梅花枝上的一朵啊。
2
梅憶把這束臘梅花枝,插在客廳的花瓶裏。
他走進自己的房間,打開音樂,一遍又一遍地聽著許嵩的《清明雨上》:“窗透初曉,日照西橋,雲自搖,想你當年荷風微擺的衣角,木雕流金,歲月漣漪,七年前封筆,因為我今生揮毫隻為你,雨打濕了眼眶,年年倚井盼歸堂,最怕不覺淚已拆兩行,我在人間彷徨,尋不到你的天堂,東瓶西鏡放,恨不能遺忘,又是清明雨上,折菊寄到你身旁,把你最愛的歌來輕輕唱……”
聽累了,房間裏空氣也不夠好,梅憶打開房門,準備到客廳的露台上透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