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邊，一群麵黃肌瘦的小丫頭站成一排，頭頂插了幹草，身上穿著破舊的粗布短衣。天上下著雪，朔風肆虐，小丫頭們一個個卻站得筆直，隻是小臉被凍得有些發紫，而一根根手指則跟胡蘿卜般的又腫又粗。
“聽話，莫要縮著脖子！啪！”
小丫頭們身旁的，是一個身著暗紅色團花棉袍的中年婦人，麵上擦著厚厚的劣質脂粉，發間散發著一股濃濃的菜油的怪味。手上，握著一條軟軟的牛皮長鞭，見了哪個孩子不安分，一記鞭子便毫不留情地抽將過去。
牛皮鞭工藝特殊，打在身上雖是疼的，卻偏偏不會留下太明顯的痕跡，沒的讓丫頭們身上帶傷，賣不了一個好價錢。倏爾，見丫頭們都站得乖乖的，婦人滿意地笑了笑，喝下了一大口溫熱的米漿，又緊了緊身上洗得有些發舊的棉袍。
不一會兒，自街角處來了一個衣著光鮮的中年男子，身後，還跟了一對身板筆挺的小廝，一看便知是在大戶人家管事的。男子上前幾步，在丫頭們跟前站定，輕輕取下頭上的暗灰色兔絨氈帽，眯縫著眼睛對著丫頭們細細打量了起來。
“喲，這位爺可是稀客啊，怎的，司徒大將軍家裏又缺丫鬟了？”
見生意來了，婦人立刻換了張笑臉，小心翼翼地套著近乎。男子溫和地笑了笑，算是默認，而當目光掠過其中一個女孩時，心中微微一震，便再也移不開眼。
隻見，女孩大概八九歲的年紀，發絲雖是略有幾分散亂，臉頰也瘦瘦的泛著暗黃的憔悴之色，但一對大大的黑眼睛，卻透著幾分機靈與純真，眼底無一絲一毫的懼色，也無一絲一毫的頹色，活潑而有神讓人看了就喜歡。
“就她了！”又遲疑了片刻，男子終於下定了決心，從懷中拿出一小袋白花花的碎銀子，塞入了婦人的手中，“張媽媽，這些錢你就盡管收下吧，不用找零。”
“李大總管走好！”
貼著笑臉，張媽媽福了福身子，伸手摘下女孩發間的幹草，接過銀子喜不自勝地數了起來，眼底的笑意漸漸加深，感覺心髒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不得不說，這可真是一樁難得的好買賣，這細眉細眼的小丫頭也忒是爭氣，看來大兒子阿虎進學的銀子也算是有著落了！
“你叫什麼名字？”走遠了幾步，李大總管驟然站住了腳，轉身對著女孩輕輕地發了問。
“阿素！”女孩輕輕咧了咧嘴，露出頰邊一對可愛的梨渦，一番回答不卑不亢，語氣又輕又柔。
“阿素？好名字……”李大總管一邊喃喃，一邊帶著女孩邁入了將軍府的大門，而伴隨著緩慢的步伐，女孩漸漸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還記得，自從有記憶開始，自己便生活在梓郡的一戶姓薛的商戶家中。爹爹娘親慈愛溫柔行鰈情深，家中沒有姨娘，隻有她一個獨生的女兒，外加幾名仆婦和一位體態臃腫的奶媽。
雖然分了家，親友們卻特別願意來串門，而在這偌大的薛家，身為最小的女兒，哥哥姐姐對她格外的好，似乎恨不得把所有好吃的東西都讓她嚐嚐鮮，所有好看的綾羅綢緞都穿在她一個人的身上。還好，她怎麼也吃不肥，隻一張白皙的小臉愈發的透出瑩潤建康的氣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