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善沒有跟房遺愛一起參加宜賓樓所謂的飲宴,那種宴會並不是郭善所喜的。更何況他也自知自己此時此刻,此身此境並非結交朋友的最好時候。而那所謂的宜賓樓飲宴,又有幾個可供挑選又會挑上他的朋友?
然而如今郭善豈會輕易交友?況且他交友的眼光也已經不放在同齡人身上了。
夜下,郭善在後院中坐在郭家的書桌前,正襟危坐,書道:王氏吾姐、寧氏吾姐。京城一別不過數日,想必你們舟行江上已達豫州。江上多風浪,不知二位姐姐一路可否順利。離京少親朋,不知郭善所贈部曲是否堪用、粗使丫鬟是否貼心?
寒暄了半天,才又書道:“幾日前豫州都督來京述職,又尋今上已求賑災糧食。求得糧食三萬石已作賑災所用,然而我素來疑心,對地方胥吏不敢輕信。怎知道工部放量是否真足三萬石糧食?又怎知三萬石糧食流於豫州沿途無人貪汙?隻怕這三萬救濟糧,落入百姓手中不知多少。天幸三萬救濟糧真落到百姓手裏,也不足三萬人撐過百二十日。然而豫州災民也不知有多少,恐地方胥吏辦事不力,地方百姓心惶作亂。百姓變流民,流民變亂民,亂民變賊。又一旦遇上惡吏欺壓逼迫,官逼民反,恐怕成為大禍也....”
“二位姐姐此去豫州,應先暗中觀察,坐望朝廷作為,防小人募君子。不可拋頭露麵,使人施粥,穩民心...我觀天下太平雖有多時,然而仍有天下大盜想借亂生事。隋人府,烏合之眾,防此類人等煽動民心,惑亂天下...”
郭善猶然記得,昔吐穀渾犯蘭州邊境時,其中就有隋人府的影子。張士貴平東、西王洞獠人時,又寫有隋人府煽動造反字樣。這一樁樁一件件,皆可看見這個組織賊心不死,妄圖借用各種機會重新掌權。至於爭天下時所用手段,所害百姓,他們自然不會理會也懶得理會。
而倘若大唐官員也不理會,那便正便利他們行事。自古來天下之亂先是腐敗於朝廷,昏庸於君上然後民生凋敝而後盜賊四起,最後天下大亂...郭善忝為朝廷官員太常寺協律郎兼從六品太常寺下梨園令,家有良田近千頃,佃農無數。產業又有一二個,可謂家財萬貫。這般身份和富貴,盛世之中自然可得逍遙自在。
他又待繼續書信,一來怕王蘇蘇和寧姐兒輕舉妄動反而因為他們所攜的賑災月餅和衣服太多而引人貪戀。二來,也是京城中沒有可以吐露心事的人在左近跟他解悶。然而房門敲響,卻是胡管家在外輕聲道:“老爺,田橋來了。”
郭善一驚,道:“他?他來作什麼。”
揉了揉太陽穴,郭善從椅子上下來道:“讓他到中堂等我。”
便披了衣服,簡單洗了把臉出了屋去,轉去中堂。
遙遙見田橋笑嘻嘻的起身,郭善擺手讓他不必拘禮,但他卻還是嘻笑道:“叔叔。”
郭善上得近前,他便忙吧懷裏禮物取出。郭善也不看他究竟送的是什麼,隻道:“以後來這兒不要送禮,你曉得我家裏並不缺什麼。”
田橋忙嘻笑回話:“叔叔自然富有...嘿嘿,侄兒也沒什麼好送的。隻是從家裏要來了些家鄉的糕點,來見叔叔。”
田橋沒有天才之姿,也算不上可塑之才,但慣於溜須拍馬裝傻充愣。郭善不太喜歡他,卻也總被他‘叔叔,叔叔’的叫的生不起他的氣來。又見他一臉憊懶的樣子,郭善極沒好氣的道:“你找我又有什麼事?”
田橋忙嘻嘻笑說:“過兩天就是博士大考,叔叔...”他一臉靦腆,也不知是裝的還是真的羞愧難以開口。
但郭善已經不用聽他把話說完,立刻擺手道:“不行,不行。你年齡尚幼,又沒有可以壓眾的絕技。我拔你為助教博士,恐怕別人不肯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