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
夏末秋初,讓人不安的燥熱漸漸消退。
蔚藍的天幕上連一朵雲都沒有,藍得透徹。
風溫柔地吹著,輕撫在麵頰上,讓人感覺分外愜意與舒適。
此時的森川市,街道兩邊的法國梧桐林立,如珊瑚礁般靜默美好。
街道上安靜極了,間或有一兩輛車經過,卻也是很安靜的樣子,小心翼翼的,像是怕驚擾了誰的美夢。
梧桐樹下,顏熙蕊慢慢地走著,想著心事。
她穿著鵝黃色的棉布長裙,裙角上鑲著幾朵嬌豔的花朵,是淡粉色的櫻花花瓣,那花瓣如同被賦予了生命力一般,洋洋灑灑地落在她的裙擺之上,像極了一場如夢似幻的櫻花雨。
陽光投射下來,溫柔地灑在她白皙而美麗的臉龐上。
光芒四溢。
她真是個漂亮的女孩子,皮膚如瓷娃娃般白皙清透,濃密而烏黑的頭發被素色的發帶束成馬尾,紮在腦後,看上去清爽而又充滿活力,清秀的瓜子臉上,一雙黑亮的眸子靈動無比。
陽光透過繁盛的樹葉枝丫傾瀉而下,映照在她手中的成績單之上。
那張紙在微風的輕撫下微微地顫動,像是在進行某種熱情洋溢的舞蹈,紙張上反射出熠熠光芒,耀眼無比。
一陣風輕輕吹過,梧桐樹繁茂的葉子如雪花般紛紛落下,寬大而墨綠的葉子,經脈分明。
誰都不知道,眼前的這個女生竟然是個成績好得不像話的天才少女!
就在這個月,她以優異的成績轉學到森川市的聖諾迪亞貴族學院,並拿到了學校的全額獎學金。
聽聞到“聖諾迪亞貴族學院”這個名字的人,都會不由自主地唏噓不已。
因為聖諾迪亞貴族學院是森川市最好的貴族學院,是一個富有神秘色彩的存在。
能被允許到聖諾迪亞貴族學院讀書的學生,非富即貴,個個都是家境優渥的孩子,他們有良好的出身,尊貴得讓人仰視的家世。也因此,在森川市,能進入聖諾迪亞貴族學院學習,已經成了帶有某種判定意味和衡量尺度的巨大殊榮。
而對於顏熙蕊來說,能來到聖諾迪亞貴族學院讀書的意義,卻遠非如此。
在那盈滿光芒的表象之下,潛藏著的是一顆關於思念意義的種子。
是靜悄悄,卻欲蓋彌彰的思念和愛情。
那思念自很久之前就已在心中悄然埋下,就算沒有驕陽的照耀與雨露的澆灌,卻也安然地長成了參天的模樣。
那份想念,與一個心心念念的名字密不可分。
官洛辰。
這個緊緊纏繞在心底的名字早已根深蒂固地深埋在記憶裏,帶著一種永生不能忘懷的篤定。
一陣微風吹過,像是突然驚擾了樹上鳥兒酣甜的夢,很快地,飛鳥的羽翼快速展開,它們揮動著翅膀,飛向湛藍的天際,轉眼不見蹤跡。
顏熙蕊靜靜地走到樹下的白色長椅旁坐了下來,微蹙著雙眉,心中縈繞著揮散不去的愁思。
記憶如洪水般洶湧而來……
半年前,醫院。
“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顧北辰摘下口罩,無奈地朝著顏熙蕊搖了搖頭,眼中滿是悲傷。
顏熙蕊的情緒一下子激動起來,死死地抓住醫生的衣服:“北辰哥哥,求求你,救救我媽媽,求求你!”她的哀求聲響徹在走廊上。
“熙蕊,你冷靜一點,熙蕊。”顧北辰皺緊眉頭,用力地抓住她的雙臂,“我知道你現在很難過,可是我們真的盡力了,你要堅強一點,熙蕊!”
“真的再也沒有任何希望了嗎?”她小心翼翼地問道,眼眸中卻充滿絕望。
“對不起……”他最終還是說出了那無力的三個字。
顏熙蕊的身體無力地順著牆壁滑下去,像是羽毛一般輕柔,沒有任何的力量。
眼淚如潮水般洶湧而出,大顆大顆地流至腮邊。
她的全身顫抖著,繼而發出難以抑製的抽泣聲。
“媽媽,媽媽!不要丟下我!”她突然站起身來,像是瘋了一般地衝向手術室內。
“熙蕊……”顧北辰用力地扯住她,一把抱住了她,“熙蕊,你冷靜一點!”
“我怎麼冷靜!那個人是我媽媽!她走了,從此以後就隻剩下我一個人了!隻有我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了!”淚水讓她眼中的世界變得越來越模糊。
心在瞬間像是被掏空了一般……
可是就算她再傷心,依舊無法改變這樣殘酷的事實。
她的媽媽,還是去了天國……
從此以後,每當她抬起頭仰望天空的時候,眼淚總會潸然而落。她不知道,仰起臉的時候,媽媽會不會看到她,而看到她哭泣的樣子,媽媽也是會心痛不已的吧……每每想到這,她總會慌亂地擦拭臉頰上的淚水,卻無法抑製眼眸中更多的淚水如斷線的珍珠般滑落……
盡管是那麼的心痛,她仍無力改變這樣殘酷的事實。
她本來打算一個人一直這麼安安靜靜地把日子過下去,可是苦難卻並沒有結束,因為——
在一次意外的暈倒後,她被告知自己得了腦瘤。
兩個月前——
醫院診室裏。
空氣中彌漫著的,是說不出的悲涼味道。
顧北辰坐在顏熙蕊的對麵,微微眯著眼睛,表情凝重地看著手中的X光片,而後無力地搖了搖頭,一臉惋惜地看著她。
“北辰哥哥,這一次的診斷結果還是一樣嗎?”顏熙蕊放在桌子上的手指微顫,小心翼翼的詢問聲在空氣中消散開來。盡管她極力隱忍,聲音裏卻還是有著明顯的顫抖。
顧北辰看著她,深深地歎息,他的眸光裏溢滿對眼前這個女孩的疼惜,而後輕輕地點了點頭。
周圍瞬間陷入一片駭人的死寂中。
像是在刹那間被判了死刑,顏熙蕊的眼神變得空洞而絕望,她望著對麵的顧北辰,神情淒楚,眼中噙滿了淚水,那淚水很快模糊了她眼前的整個世界。
世界霎時跌入一片混沌之中……
“但是熙蕊,你也不要太悲觀,腫瘤雖然是在腦垂體的位置,但慶幸的是,這個腫瘤是良性的,隻要手術切除就可以痊愈……”顧北辰盡量將自己的語氣放輕鬆,可他的眉頭依舊是擰緊的,神情沒有半分輕鬆。
“手術的成功率有多少?”
“呃……”
“北辰哥哥,作為一個病人,我有權利知道這個吧。所以,你不要猶豫好不好?”顏熙蕊故作輕鬆地說道,極力想要化解這一時的悲傷。
顧北辰看了她一眼,頓了頓,才又接話:“現在我還不能告訴你確切的答案,不過,這類手術的成功率……有點低。所以,你要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他的話點到為止,說到這裏聲音便停滯住,沒有忍心繼續說下去。
他話音裏的意思卻是再清楚不過,那是讓人絕望的命運審判。
“不是有一點吧,我查過了……”
“熙蕊,現在還沒有研究出具體的方案,你先不要胡思亂想。”顧北辰打斷了她的話,語氣堅決地說道。
顏熙蕊顫抖著雙唇,臉上浮現出一絲淒苦的神情,她無力地望著坐在對麵的顧北辰,渾身沒了半點力氣,如木雕泥塑般癱軟在椅子上。
顧北辰看著她這副絕望的模樣,心裏疼惜極了,想要說些什麼安慰她的話,可是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北辰哥哥,我會死嗎?我會不會死……”她埋下頭去,聲音無助極了。
“不會!當然不會!”顧北辰定定地看著她,眼神充滿了堅定,語氣更是不容置疑,“熙蕊,我絕對不會讓你死的!絕對不會!”
“謝謝你,北辰哥哥。”
時間一分一秒地走過……
良久,顏熙蕊的意識才漸漸地恢複,身體中的力氣也一點一點地回歸,大顆大顆的淚珠順著她的臉頰滾滾而落,打濕了她深藍色的牛仔褲。
那水漬洇開,繼而開成一朵憂傷而淒楚的花。
平複了好半天的情緒,顏熙蕊才再次地抬起頭來。
她勉強地扯出一個艱難的笑臉,凝神看著眼前的顧北辰。
“北辰哥哥,如果……手術失敗的話,我就會死掉吧……”
她似是在詢問,又似是在自言自語,她的嘴角是上揚著的,分明是微笑著的,可是眼眸中的淚水在一顆一顆地下落,讓人看了心生黯然。
顧北辰心裏一陣鈍痛。
“你不要這麼悲觀,雖然這類手術成功的幾率很低,但還是有希望的。”他柔聲勸慰著。
“可是北辰哥哥,那樣的幾率畢竟是很小的,你知道的不是嗎?”她淒然一笑,“我想我還沒有……沒有那麼幸運,幸運到可以占到那微乎其微的比例裏。”
“不管怎麼樣,作為一名醫生,隻要有一線希望尚存,我就不會放棄的。所以我還是建議手術……況且,你不僅僅是我的病人而已……”他的話還未說完,突然被她輕聲打斷。
“不……不是這樣的……”顏熙蕊自言自語地說道,眼神空洞地看著前方,“如果手術失敗的話……那也就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他了……”
顧北辰的眼中升騰出濃濃的困惑和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