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返回小城的大巴上,無處擱置的腿腳和車裏沉悶的氣氛讓衛雲程坐立不安。
兩個月前,滿載四十二人的大巴士,現在卻多出三個空位。
眼看就要就要駛回小城地界,他卻絲毫沒有歸鄉的愉悅,不止他一人,車上所有的同學此刻都很疲憊了。
前兩天發生的事早已在班裏傳開,經過一輪又一輪的議論與猜測,大家對這件事的興趣不再濃厚,逐漸把吉藝和徐佳敏拋之腦後。
如果說還有什麼值得他們期待的,恐怕就隻有回到學校把吉藝的事情作為與好友飯餘茶後的消遣與娛樂了。
班上的同學怎麼說也是第一手消息的獲取人,這點權威也足夠他們驕傲一陣子。
大巴由平原駛入群山,窗外的逐漸暗淡的光線,這恰如其分的展現出著衛雲程越發沉重和憂慮的心情。
該怎麼麵對三方,該用什麼樣的語氣和措辭來向他解釋這一切,衛雲程在心裏虛構了無數個他與他相見的場景,但沒有一個是平靜的。
臨走前三方的囑咐和拜托任然回響在衛雲程的耳邊,並且成了一記記響亮的巴掌扇打在他的臉上。
即使把“對不起”說上千百遍,也對不起吉藝和三方,於事無補。
小城郊區周圍的農家已點亮了屋內的燈火,望著白色的炊煙緩緩消散在昏暗的暮光裏,衛雲程又一次想起這幾天發生的事情。
衛雲程衝出畫室,奔跑在大雨中。
他踏過一個又一個水窪,在司機們的咒罵與響笛中危險地穿梭。
雨滴和汗珠在臉上混作一片,逐漸濕透的黑色長袖襯衣粘連在他起伏的胸膛上。
他三步化作一步,瘋狂的在樓梯道上旋轉……
“吉藝,開門!我是衛雲程!”衛雲程喘著粗氣在門外呼喊著。
門框處新塗刷的牆料在他猛烈的敲打下簌簌落下,屋內卻沒有任何動靜。
衛雲程加快了力度,連續不斷的叩擊著鐵門。
倘若不是聽到屋內那一聲微弱的應答,他很有可能就要用腳踹門了。
吉藝已經在浴室裏衝洗了大半個鍾頭,她似乎被毫無變奏的流水聲催眠,如果不是衛雲程的呼喊聲斬斷她無休止的呆滯和恍惚,也許她便就此昏睡在溫暖的流水中。
慢悠悠得穿上衣服後,吉藝依靠在門上,遲遲不給衛雲程開門。
當她鼓足勇氣握住門把手時,眼淚又開始肆意流淌,即使捂住嘴巴,那扇薄薄的鐵門任無力阻擋她的哭泣聲傳入衛雲程耳中。
“吉藝,把門打開。有什麼事,我們一起解決,不要把自己關在屋子裏。”衛雲程強忍住心中的悲痛,顫顫微微地說道。
哭聲,寂靜的樓道裏隻有吉藝淒涼的哭泣聲。
這一聲聲哭泣撕扯著衛雲程堅強的心,他再也堅持不下去了,他背靠鐵門緩緩坐下,濕透的劉海上滑落下的雨水帶走了他鼻梁兩側渾濁的淚水……
“雲程,吉藝就拜托你了……”
“衛雲程!我是不是你的同學,是不是你的朋友!……”
“雲程,吉藝就拜托你了……”
“衛雲程!我是不是……”
衛雲程一拳砸在鐵門上,巨大的撞擊聲無法掩蓋那銘記在心的那一聲聲叮囑和友誼,卻阻止了門內吉藝的哭泣。
鐵門終於敞開一條縫隙,衛雲程急忙反身拉開門,幾乎以爬行的姿勢爬進屋內。
昏暗的屋內,吉藝蜷曲在更加黑暗的牆角下,她將自己藏在長發下,躲在雙膝後麵……
她還在抽泣,每呼吸一次,身體便隨之抖動一次。
衛雲程從未見過這樣的吉藝,從未見過她披頭散發、悲傷欲絕的樣子。
他將她整個抱起,輕放在沙發上,隨後坐在她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