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不亮,小桃便告別陰妃獨自上路。
她剛一離開皇宮,易淩風立即牽著烈焰亦步亦趨地跟了上來,兩個人隔了一丈距離,但彼此之間的氣氛卻絕對稱不上融洽,一路走走停停,小桃想盡各種辦法,卻始終甩不開他。
心中道義所向,易淩風受陰妃和李佑所托保護小桃,再加上心中覺得虧欠她,哪怕兩個人始終在冷戰別扭著,也絕不會讓小桃獨自去冒險。
吐蕃位於長安正西,從長安至吐蕃都城邏些需過陝甘兩界山,由隴山到達秦州,再溯渭水繼續西上越鳥鼠山到臨州,而後沿西北行,經河州渡黃河進入青海境內,後經龍支城到鄯州,方至邏些。
一路上,小桃始終沒有要和他說話的打算。易淩風也有些無可奈何,抬腳剛想要跟上她,誰知斜刺裏忽然衝出個七八歲的小毛孩兒,想必是跑得急了,一不小心撞進了易淩風懷裏,而後又像受到驚嚇一般,快速跑開。
易淩風開始並未放在心上,隻是走了幾步後才覺出不對,手忙伸進懷裏,摸了片刻後,眉心處頓時皺了起來。
揣在懷裏的錢袋,被偷了!
易淩風快速回身,便見那小孩兒正沿著直線一路小跑,因為個子不高,所以速度並不算快,若是自己片刻間便能跟上,隻是……他又看了眼停在前麵看自己熱鬧的小桃,心知隻要自己一離開,她定是會轉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易淩風心中稍作衡量,立即重新轉過身走向小桃,看來已經拿定了主意。
見他跟過來而不是去追小偷,小桃撇撇嘴,嘀咕了聲“無趣”,隨手將馬兒遞給客棧門口的店小二,自己則折身進了客棧。
易淩風跟著小桃一路上了三樓,在人字七號房前停下,小桃打開門後回頭默默看了他一眼,然後當著易淩風的麵狠狠關上了門,帶起的風將他的發尾吹了起來,稍顯淩亂。
易淩風搖搖頭,抱著劍在她門口靠牆站好,顯然是打算就這麼待一整個晚上了。
前幾日趕路他都是住在小桃隔壁的房間,隻是今日錢袋被偷,除了在此站著,卻是無處可去。
店小二進進出出將小桃要的熱水和食物端上來,易淩風始終棍子般戳在門口,惹得來往客人頻頻注目,那小二也禁不住提醒了小桃兩次,都被她隨意打發了去。就在易淩風打算找那小二要張席子在門口坐下歇會兒的時候,人字七號房的門卻打開了。
小桃繃著一張臉,麵無表情地看向他。
易淩風一喜,忙又站直身子,衝著她咧嘴一笑。少年的淳樸與真誠,倒是被這笑詮釋得一清二楚。
小桃麵色陰了又陰,不知暗罵了句什麼,轉身走回房間,門卻沒有關上。
易淩風雙眸不由亮了亮,三兩步立即跟著她跨進屋子裏,卻見坐在床邊的小桃一雙黑亮的瞳仁裏折射出濃濃的排斥,湧到嘴邊的話,不由結結巴巴變成了妥協。
“我……我們和好吧……等這件事結束以後我把一切都告訴你……”
“喲,不敢勞煩您大駕!”小桃見他還直愣愣地在門邊站著,被自己的話噎得滿臉尷尬,滿肚子火氣竟就這麼熄了,不由歎了口氣,說道,“算了,先吃飯,省得餓死你我還不知道怎麼跟師父交代!”
易淩風怕她甩掉自己,因而連著好幾天都吃不好睡不實,就是鐵打的身子怕也受不住了。聞言見她桌上竟還給自己留著吃的,下意識吞了吞口水,心下頓時暖暖一片。
刀子嘴豆腐心,怕是說的就是她這樣的了。
想著便傻笑了一聲,快速坐到桌前開始扒飯,桌上扣著的飯菜沒一會兒便被他風卷殘雲地給消滅了個幹淨。
見他吃完了,小桃這才拍了拍身上明顯不存在的灰,從床邊站起來,垂頭看著他問道:“吃飽了?”
易淩風眨眨眼,下意識地點頭。
小桃麵無表情的臉上忽然掠過一抹惡劣的笑來,聲音也變得極其柔和,仿佛還帶著一絲蠱惑:“吃飽了啊,既然吃飽了,那就好好睡一覺吧……”
“砰——”
回答她的,是易淩風重重摔倒在桌子上的聲音。
眉梢一挑,小桃順手彈了下窗台上擺放的迎春花,花兒抖動著枝葉,有淡淡馨香飄浮在空氣中,平日聞見可謂心曠神怡,但如今這香味兒在小桃手中,配上早就下在飯菜裏的洛沸散,這花香便成了最好的迷藥。
“你說錯了,從你開始瞞著我的那一刻,我們就不再是朋友了。”她深深看了易淩風一眼,直起身,背上自己的包袱,準備獨自離開,剛走到門口,又轉過身來,低聲呢喃道,“我寧可靠自己,也不願再相信一個對我無法坦誠的人。”
說完,毫無留戀地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