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著已經走到浮碧亭後,看看左右無人,香綺拉住我的手上下打量著:“雅柔,可想死我了,成了主子也不知道再來看看我們,顯見的是眼裏沒了人了。”
我幹笑,打著哈哈說些沒要緊的客氣話,大多數都是聽香綺絮絮叨叨的說著:
“我上月被調到了良妃娘娘屋裏,眼下比先前輕鬆了很多。”
“我跟你說,良妃娘娘雖然升了一宮主位,竟比從前咱們定嬪娘娘還儉省,屋裏素淨淨的跟個佛堂一般,我們倒還好,少侍弄了不少物件,那些小太監都不樂意,跟了這樣的主子,沒得揩油了。”
“不過八阿哥果然孝順的很,晨昏定省從不疏忽,不像從前十二阿哥,你出宮以後我再沒見過他。”
“八阿哥心就是細,娘娘隻要略略皺下眉頭,他就趕緊傳醫請脈,到處踅摸藥材補品,時不時還從宮外采辦點新鮮玩意拿回來逗趣。”
“良妃娘娘心思重,時常長嗟短歎的,八阿哥每日就撿些外頭有趣的事說給娘娘聽,直哄的娘娘開朗起來才算。”
八阿哥,八阿哥……小丫頭眉飛色舞的說著,冷不防轉頭看見我似笑非笑的看她,臉微微一紅,才停了這個話頭,又拉著我的手問:“喜兒可好?你也沒帶她進宮來。你不知道,咱們可是時常惦記你,都說你命好,配了個得寵的阿哥,娘娘主子們都要高看一眼呢。定嬪娘娘前日還向我問起你,明兒個又是乾清宮宴,雅柔,還記得去年這會子麼?”
我尷尬的笑笑,也不知從何答複,她隻沉在自己的思想裏,倒也不在意:“去年這會子咱們還在一處呢,對了,你進宮幾日了,難道不該去看看舊主子麼?”
香綺的話一直陪了我一路。發著呆回到永和宮正殿,巧兒等幾個人正在服侍德妃淨臉,我把一個丫頭手裏的首飾盤子接過來,自己站在德妃右側,德妃正照鏡子,轉過臉來看我:“不是跟毓琴她們出去逛了麼?怎麼自己回來了?”
“說出來額娘要笑話了,孩兒耐不得寒,就先跑回來了。”我想了想,不知道話頭該從哪兒說起。
德妃左手在盤子裏揀著首飾,又不時對著鏡子比比,見我半天不出聲,停下來麵向著我:“怎麼了?可是有話要說?”
我舔舔嘴唇說:“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隻是想請額娘一個示下,才剛孩兒在園子裏碰上了出宮前的舊識,明兒後兒事情多,趁今天清靜,孩兒想去給定嬪娘娘請個安,免得讓別人見了,說孩兒麵冷心寒眼睛裏頭沒人就不好了。”
當我看見德妃眼睛裏透出的諱莫如深的神情時,我就知道這是我來到清朝以來,說過的最不該說的一句話,想出來的最餿的主意,但是話說出去了,再後悔人家也聽見了。
德妃頓了片刻,轉過頭繼續比著首飾:“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隻是一來平日走動的就少,原沒有這麼多的囉嗦;二來這宮裏人多,未見得行事想法都是一路的,若是有那起歪心眼子的小人,隨便編排點不著邊際的話出來,豈不是無端給自己添氣惱?正所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當然了,你有這個心我自然不攔你,你自己揣度著也就是了。”
話都說得這麼明了還叫不攔著?我就是再二百五也不至於非得擰這個勁兒啊,更何況十二阿哥那起事確實是能躲則躲,我想到這,心裏暗道:定嬪娘娘啊,不是我沒良心,實在是你兒子的嫌疑得避。於是賠笑著對德妃說:“額娘教訓的是,是孩兒糊塗了。”
德妃僵了半天的臉馬上又露出慈祥的笑:“好孩子,我疼你的心啊可不比老十四媳婦少,這些個人裏頭除了你四嫂就隻你最懂事。”說著從盤子裏揀出一支玉簪,“你年輕,這個嫩東西還是給你帶的好,巧兒,來給十三福晉戴上。”
巧兒答應著過來,我也堆著一臉笑,配合地把這出婆媳和睦的戲演完……
事實上在第二天的家宴上我還是見到定嬪了,看上去顯得比德妃要滄桑,香色的朝服並不稱她略黑的皮膚,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是那麼的不起眼,除了轉宴時略微看了我一眼以外,再沒有任何交集了。
康熙四十二年,是老康頭最不消停的一年,正月還沒出就趕著跑去山東。十三自然是免不了隨扈,我是新媳婦,他原本是該帶我去的,可海藍已經顯懷,肚子大得嚇人,越發不能料理事情了。我一邊收拾著東西一邊跟十三說:“你帶著弦心路上伺候你起居罷”
他不說話,趴在桌子上自顧自地寫著什麼,我當他答應了,便叫喜兒去跟弦心說。
“不用了,收拾完了我這就得進宮裏去,明日一早啟程。”他攔住喜兒,拿著兩張紙過來交在我手裏,一張上麵是我整天畫的那些滿文字頭,另一張是他重新抄錄的。之後他轉身拿過自己的行李交給小福子,出門的時候回頭對我說:“趕我回來的時候你可得有點長進,再寫得這麼鬼畫符一樣我就罰你抄禦製文鑒!”說罷一臉鬼笑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