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作青羅帶,山如碧玉簪” 我情不自禁將韓愈的這句詩吟出口,深吸一口天地精華,忍不住轉了個圈,全然不顧身後緊張到臉部抽搐的胤祥。
“我說夫人,你識水性嗎?”
“旱鴨子一隻!”我話音剛落就被他一把圈了回去。
“既然不識水性就麻煩你老實坐會,掉下去我可救不回去你!”他一隻手死死抓著我,另一隻指指腳下,提醒我們現在的處境。
我滿不在乎:“怕什麼,這竹筏子可比那船穩當呢,你看。”我說著跺跺腳,竹筏不會左右晃,隻是上下略略浮動,一陣清風拂過,蕩漾至心底。
胤祥還是皺著個眉頭:“你在這跺當然沒事了,我隻怕你亂跑亂轉呆會站到那角上去,咱們都得變成落湯雞。”
看看前麵撐筏子的艄公也是一臉擔憂,我也隻得在胤祥旁邊的馬紮上坐下來。漓江的水麵靜謐無波,遠山和倒影以水麵為分界線,就像清麗的壯家姑娘臨水照花。遊移在這天水之間,四圍的空間擴展再擴展,身隨心曠而心隨神怡。誠然,看過漓江便不需再向往仙境,纏繞著氤氳霧靄,重巒疊嶂坐落於渾然江天中,宛如潑墨山水般壯美。而我們正坐在江心竹筏,參與著這一份瑰麗,我的心情忽而高昂忽而平和,隨山川跌宕起伏 。
回想來時這一路,胤祥一直都沒有讓我知道目的地是哪裏,直到某一天,我看見玉石一般天然雕琢的疊彩山,看見茂密竹林裏通體蔥翠的小竹院,看見自己驚喜的表情映在他眼眸裏。那個時候,我聽不到別的聲音,隻聽見他悄悄說:“若此刻天能從人意,無他,唯願一生永駐此間。”
我隻把會意傳遞給他,因為我知道這樣的言語也無法抹去身上心頭愛新覺羅的印記。
“在想什麼呢?”胤祥晃了晃被我挽住的手臂,“剛才還那麼不消停,這會子怎麼又安靜了?”
“你這人也太難伺候了吧,安靜又錯了?”我故意嗔他。
“你心不在焉的豈不是辜負了這美景?哎,你看,那邊是什麼?”他突然指向江對岸。我順著看去,是一個大過我們這個三四倍的竹筏,上麵站了十幾個人,都是壯族打扮,花團錦簇。“咱們劃過去看看好不好?”我說。
艄公轉頭對我們說:“夫人不知道,那是壯家的女娃兒趕歌墟呢,今兒個是三月三啊,呆會說不定還會有一排子人呢。”
三月三?我跟胤祥都不太了解這個日子,我印象裏跟三月三有關的是放風箏,原來這裏趕歌墟,看那些壯家少女,頭包青黑色彩穗繡花帕,身上也是偏襟的青黑色短衣長裙,借著瀲灩水光,圍腰和邊角的刺繡閃閃發亮,還有那偶爾顯露的銀飾在摩肩接踵時此起彼伏,劃過點點銀光。
“三月三是這兒的歌節,小年輕的們都在這唱歌找心上人,所以也叫情人節。”艄公自顧自說著,我聽了噗嗤一笑,情人節這詞還真現代呢。胤祥扭臉問我:“笑什麼,你也唱一個來讓我聽聽。”
“去你的,人家找心上人,我把別人唱來了算怎麼回事?”我正說著,卻被他一個指頭打斷,我隨著他一起側耳傾聽,那邊竹筏傳出一個清亮的女聲:
啊依埃羅……
初來到,初來就唱初來歌
妹是凡鳥初上樹,低飛難覓鳳凰窩。
這聲音襯著水聲顯得格外的甜脆悠長,我們不覺得聽怔了,這時候從我們後麵劃過來更大的一個竹筏,上麵站了一群黑衣黑褲白腰帶的壯家男孩,嬉笑著對上:
初來到,初來就唱初來歌
哥是剪刀初開口,恐怕剪壞細綾羅
如此一來一去,唱著笑鬧著,後來兩個竹筏漸漸靠近,對岸那領頭的女孩被一群人簇擁著推到前麵,這邊領頭的男孩更是被抬起來扔到女孩的竹筏上,一群人哄笑齊聲唱:
口講分分心不分,
口講離離心不離,
不信請看廟堂鬼,
同坐千年不分離。
聽到這,我跟胤祥也笑做一團,他們的調子我忽然想起我很喜歡的一首當地民歌,便不自覺開口接了下去:
連就連哎
我倆結交定百年哎
哪個九十七歲死呀哈奈何橋上等三年……
沒想到在這廣闊的水麵上我的聲音還挺大,那兩筏上的人都一起看過來,看得我不好意思地躲在胤祥後麵。那些人一起把竹筏靠過來,不知道笑著喊了句什麼,突然拿出好多花撒在跟我們之間的水麵上,漫天滿眼的飛花見證著他們當中新出爐的愛情,也震撼在我們的視線裏。
“你剛才唱的那個好,什麼奈何橋等三年的。”胤祥笑我,“這是跟我說呢?到時候我也等你三年可好?”
我撇撇嘴:“你等吧,你等上三百年我也不去。”
他端起我的下巴,帶著點戲謔,深情又深情地說:“下輩子不想跟我啦?”
我眯起眼,同樣深情又深情地說:“你還是饒了我吧。”
他挑挑眉伸個懶腰:“就知道你也說不出好聽的來,也不怕我急了把你扔下去。”
“好聽的沒有,實話倒是真有一句:我餓了。”我摸摸自己的胃,似乎聽得到咕嚕聲。
胤祥顯得很訝異:“餓了?你這兩天這是怎麼了?食量嚇死人,我看……”他上下打量著我,猛一拍大腿,往身後招招手,“福子,咱們靠岸!”
筏子慢慢靠向岸邊的石階,胤祥先大步跨了上去,回頭來接我,我前麵都還挺利落,隻沒想到石階上都是水,剛踏上就猛地一滑,我冷不防又掉回竹筏,卻剛好踩在竹筏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