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章 更迭(1 / 3)

“這一覺睡得可真足。”我打著嗬欠斜靠在軟榻上,斜瞟了一眼坐在炕桌前的胤祥。秋蕊端了茶杯和漱盂過來服侍我漱口。

“嗬嗬,我要是不接住你,你睡在灶膛裏說不定更足。”他背對著我寫東西,一開口就沒好話。我氣得隨手把個大號香荷包摘下來砸在他後背上。他“哎呦”一聲回頭瞪我:“下手這麼狠,這東西也硬著呢。”

“活該,你再這麼貧嘴賤舌的,我下回拿針線筒子扔你!”我伸個懶腰,側過身子重新躺下,“太醫怎麼說,這個孩子怕有兩個月了吧?”

他拿著一張紙過來:“原來你自己知道啊,兩個月多了,這一下子熱河也不用去了。喏,這個給你掛起來看著,我可是安了眼線的,錯了一條,我就把你院裏這些奴才都吊起來打。”

我接過那張紙,不滿地看看他:“又關他們什麼事,動不動就拿出主子的款兒來了。”低頭一看,當時恨不得暈死再也不要醒過來,全是按照當初在桂林時那一套:出門走動也不可,點燈看書也不可,端拿重物尤其不可,喝燉品不喝到最後一滴更是不可……

“哪天出發?”我抽搐著嘴角問他。

“本來後兒個就要進宮候著,這麼一來我求了多呆兩天,出發當日我早點去就是了。”他體貼的讓我黑線掛滿了頭。伸手拉拉他的衣袖,我無限哀憐地說:“求你了,趕早不趕晚,今兒就走吧。”

眼線的話果然不是瞎說。隻要我往前邁步超過一尺,周圍就一定會有視線轉到我身上,繼而就會有人緊張兮兮地問長問短。有心發火又不想難為了這些聽命行事的人,隻好妥協地整天躺在床上吃了吐吐了吃。算下來他去了熱河兩個月,我在府裏“坐牢”兩個月,鬱悶的我常常撫著肚子說:“孩子啊,要不是看你無辜,額娘真不想要你。”

憋了一肚子的牢騷等到他回來,卻看見他悶悶的表情有點心不在焉。我心下緊張不已,生怕又是在康熙那裏吃了排頭,小聲問他:“怎麼了?”

他回過神,勉強咧了咧嘴,伸手捏我的耳垂:“不是叫他們好好服侍著麼,怎麼你還是這副模樣?看著又清減了。”

“還說呢,爺吩咐的好啊,我比刑部大牢裏的人還不如,人家還能在屋子裏走動走動呢,再說我又吃不下什麼,結果就……”我說著說著就看他走了神,眼睛定定地瞅著一處,抬手把他的臉扳過來,“怎麼了?肯定有事,要不是不能給我知道的,就說出來,我幫你開解開解呢。”

他聽了站起來挪到我身後坐著,讓我靠在他懷裏,深吸了兩口氣說:“雅柔,皇阿瑪老了,他真的老了。有一天傳早膳,他連筷子都拿不起來,手一直抖個不停。還有一次下著棋,他就突然倒在龍榻上,之後一整天都昏昏沉沉的。你不知道他醒來以後的神情,我一直看到的皇阿瑪都是精神矍鑠,威風凜凜的,從沒見過他那個樣子。雅柔,雖說死生有命,我想過那個位子,可我今天才知道,真有這麼一天,我還是害怕,我……”

他聲音哽咽,身體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我反手撫著他的臉,一時都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好。他停了一會又說:“他的身體到底怎麼個情形現在都是秘而不宣,就那兩回算是讓我撞見了,他也叫我不要對外提起,我才悶了這些時日。他平時連話都鮮少跟我說,可那個時候,簡直,簡直就是在求我……”

圈著我的手越發的緊,我的肩膀也被他的下巴硌得生疼。他的不安、緊張和傷痛我都感同身受,可我能說什麼?我能告訴他,你的阿瑪活不過明年冬天?

輕輕拍了他兩下,我掰開他的右手,用帕子輕柔地在手心處擦著。他納悶地看著我,好半天才問:“你這是幹什麼呢?”

我笑答:“人不都是有‘喜怒哀樂’麼?我從前聽老人說,管著這四種情緒的神仙就住在人的手心和腳心,兩隻腳心是‘喜’和‘樂’;兩隻手心是‘怒’和‘哀’。你這隻右手就是‘哀’,我幫你擦擦幹淨,神仙一高興,‘哀’就沒有了。”說完手裏還不停的擦著。

他愣了愣,悶笑幾聲:“又說這些沒來由的話,腳上還喜和樂,我怎麼沒聽說過呢。”

“哎?那搔你腳心你會不會笑?搔你手心呢?”我很不服氣地辯解。

他語塞,我轉臉一看,剛才悲戚的臉這會噎得表情臭臭,一陣紅白之後,大手撫著我的小腹,長歎一聲:“我的兒啊,你額娘顛三倒四的話你就當沒聽見啊。”

隨著秋天的到來,瑾兒出嫁的日子也一天天逼近了。好在是嫁不是娶,一切儀典筵席都是照著禮部的單子去辦,倒也便利很多。我有心張羅,可是胤祥總是嚴密監視著不讓我到處亂動,隻能每日搬一把大椅子坐在廊子上看他們忙進忙出。瑾兒雖是庶出,畢竟也是長女,又是我一手帶大的,就算胤祥不能傾其所有,我也應該盡我所能了。

瑾兒平複了好一段日子的心態此時又緊張了起來,幾乎日日都跟在我身邊,話不多,就隻是做女紅。一會是抹額,一會是披肩,一會又是手巾荷包,開始我以為她在預備出嫁後的見麵禮,後來有一天這些東西都到了我的手裏,我才發覺到她的惶惶然。

“瑾兒,別怕,津濟裏家的人你阿瑪是見過的,據說敦厚老實。之前我也害怕給你配個一介武夫,你阿瑪還笑我,皇上跟前的侍衛怎麼可能差呢。好在啊,你嫁得近,額娘想你的時候接回家來看看,諒他們也不敢說不行。”夜已深,我和瑾兒並排躺在床上,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