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我隻是讓他安靜地睡一會兒。這孩子太累了,他一直都很累。”阮父說著走到床邊。
小夏見過的所有靈體走路都是輕飄飄的,從沒有一個像阮父那樣穩穩當當地走過來,看不出和人類的半點分別。不僅如此,他還能讓靈力強大的阮瞻在無知無覺的情況下就陷入昏睡,能力真不是一般的強,明顯是極難對付的。這讓小夏對明天之戰又憂心了一重。可是她不明白他今天是來幹什麼。距離那場殘忍的父子對決隻有二十四小時了,明天的這個時候就會鬥個你死我活,現在這番平靜又有什麼意義呢?就見阮父站到昏睡的阮瞻麵前,一伸指,就把側身睡著的阮瞻翻了過來,讓他麵部朝上。然後他就呆呆地站在那裏,半天沒有說話,隻是看著。
“他小時候就是這樣,睡覺的時候非常安靜,”正當小夏以為阮父會一輩子那麼站著時,他突然說,“不像其他小孩子一樣會踢被子,會說夢話,而且從不賴床的,什麼時候叫他,他就什麼時候起床,一點也不會撒嬌,比大人還要懂事,可當時他才五歲,很讓人心疼是不是?”小夏沒說話,可是心卻扭了起來。
阮父似乎也不是想聽她的反應,隻是自顧自地說下去:“我這一生,唯一對不起的就隻有他,因為我準備生下這個兒子時,就沒有把他當成我的親生骨肉看待。我隻是想讓他成為一個殺手,專門殺掉我和那些無法度化的惡鬼的殺手。這種做法很惡劣是吧!可是我不是怕自己有報應,而是怕這些積存了多年的惡氣再出來為惡,那就麻煩了。它們會以各種形式禍害人的,你還記得那對妖童嗎?它們附在人身上,生活在人們中間,傷害過多少家庭和無辜的人。那還隻是兩個不算很壞的惡靈,如果大量的、怨氣更深更重的惡靈遊蕩在人世間,後果是不可想象的,而他就是為了阻止這些才出生的。因為怕彼此產生感情到
最後下不了手,他生下來後,我連一眼也沒看,就叫一個魂靈把他丟到一個人家的門口。”他說到這裏忽然停住了,伸手輕撫著阮瞻的臉,就像愛護著心中最珍貴的寶貝一樣,那麼愛憐橫溢、那麼舐犢情深,隻可惜他的手碰不到阮瞻,一次一次地摸空了,他的每一次撫摸都是徒勞。小夏明白他一個人忍受了那麼多年,今晚是在和親生兒子訣別,一吐心中的愁苦。因此還是不出聲,等他繼續說下去。
“可是那個幫我的魂靈有一天跑回來和我說,那對收養阿瞻的夫妻對他並不太好,而且自從發現了他有天生良能,就開始想擺脫他,把他像一隻小流浪狗一樣扔掉。我這才知道,原來那個魂靈為了報答我當年的一點恩惠,一直沒有離開阿瞻身邊,一直在暗中保護他。如果不是他,阿瞻說不定會被扔到其他地方,人海茫茫,以後我再也找不到他也說不定。那時,雖然我不願意,但還是不得不把阿瞻接回到我的身邊。他回來的時候才五歲,真是漂亮的孩子,可是一雙眸子冷冷的,對任何人和事都充滿戒備,看起來渾身是刺,極不好惹。當時我看到他的模樣心裏矛盾極了,一方麵感到高興,因為我就是期望他變成這個樣子——不信任任何人、狠絕而淩厲,不和任何人產生任何感情、孤獨而沒有顧忌。這樣他才會完成我賦予他的使命,最後和我一起,帶著這些邪惡之氣,塵歸塵,土歸土去。可另一方麵,他還是個孩子,生來這世上一遭,卻什麼美好的東西也得不到,我對一個惡極的怨魂都可以仁慈,為什麼要對他那麼殘忍?我捫心自問,我有什麼權力讓他出生,而卻要為了我死亡?雖然我是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才出此下策,可這對他太不公平了不是嗎?”阮父的聲音充滿了自責與矛盾,扭過頭來看著小夏,眼神中痛悔之極。小夏很想說他是太自私了,可是她說不出口。一切都是人力所不能控製的,阮父為了做正確的事而又導致後來做下了這件錯誤的事,事到如今,他自己的命都沒了,還麵臨著魂飛魄散的下場。他並不是為了自己,就算阮瞻現在醒著,又怪得了自己的父親嗎?隻有四個字——無可奈何。
“我拚命提醒自己不要和他產生感情,既不要愛他,也不讓他愛我,甚至他恨我才好,這樣到他逢三之難之時,他動起手來才絕決,他也比較會有活下來的機會。可是我忘了,父子天性不是人力能阻隔的。無論是我對他,還是他對我,都不能做到絕情絕義。不知什麼時候,我對他就愛得不得了,比天下所有溺
愛孩子的父親都不少一分。這孩子雖然表麵冷冰冰的,可內心卻是火一樣的性子,這點是我估計不到的。而當我發現他和萬裏成為朋友時,我想過要毀了這友情的,但終究沒有下手。”
“謝謝你。”小夏突然說。
“謝我什麼?”阮父很意外,奇怪地看著小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