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躺於幹草上的賈狐也是翻來覆去,難以入眠,暗自揣摩,“我費盡心機,潛伏在此,為的就是做一個暗通消息的內應,待援兵到來時,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這四個反賊一網打盡。哪裏曾想:竟然被他們翻出了一條下峽穀的小道!這可如何是好?”不禁有些著急,再仔細一琢磨,複又歡喜,“是了,那條小道如此凶險,便是白天,那小子也摔了好幾跤,差點小命不保;倘若到了晚上,又被我方緊攻,慌亂之中,縱然上了那條小道,隻怕會一個接一個地摔下懸崖,喂了野狼。哼,興許不用這麼麻煩,若咱們偷襲得逞,在這小屋裏就可以將他們全部五花大綁了!哎喲,這可是奇功一件呀;我聽說:秦人講究法製,倘若立了功,無論是誰,都可以加官進爵,是不會被埋沒的。嗬,看來我現在是時來運轉,即將光耀門楣了!可是,主公待我不薄……”不免有些羞愧,又想:“天下熙熙,皆為利往;人生在世,百般折騰,圖的不就是利益嗎?既如此,哪裏還顧得上使用什麼手段、理會什麼閑言碎語呢?隻要功成名就,自有人阿諛奉承,如此豈不是美事一件?唉,凡人如何能抵擋高官厚祿的誘惑呢?嗯,就這麼辦。”情難自禁,偷偷地樂了,卻恐笑出聲來,為人發覺,便使勁捂住嘴巴,悄悄地環視一番,見無人在意,這才安了心,又尋思道:“主公、公子,休怪賈某翻臉無情,不是我不仁不義,而是實在抗不住富貴的引誘呀;你們確實待我不薄,作為回報,我可以給你們留個全屍;至於那小子嘛,哼哼!”忽然吃了一驚,“哎呀,不好!那小子疑心重,隻恐瞧出了一些端倪。”忙自然地轉了一個身,暗暗地觀察。項羽隻做不知,不動聲色,閉目養神。
賈狐鬆了一口氣,又安了心,轉過身來,思想又開始野馬似的奔跑,“謝天謝地,還好這小子沒有覺察!哼,爺爺若捉了你,定將你的心挖出來,先數一數有幾個心竅,然後丟給野狗做美食;哎呀,如此豈不便宜了你?嗯,幹脆全喂了狗吧。哈哈!”情不自禁,笑出聲來,不過聲音極小。賈狐自知有失,暗自發慌,便又自然地轉過身來,佯作做了一個美夢,嘴裏嘟嘟囔囔地吐出幾句無關緊要的詞句,然後假裝安分了,卻密切地注視著項羽的動靜:起初不以為意,待忽見項羽睜了一下眼,便知不妙,趕緊閉目裝睡,尋思對策,“這廝將寶劍置於枕下,又將哨棒放在身旁,方才又睜眼偷偷地打量,想來必是疑我!哎呀,這可如何是好?”不免有些慌亂,卻一動不動,佯作甜睡,又權衡了一會兒,“休管他,待援兵到來後,再作理會。”
項羽疑道:“這廝忽而翻身,忽而發笑,忽而裝睡,葫蘆裏不知賣的什麼藥?哼,爺爺倒想看看你還有什麼手段?”也不動聲色,一邊閉目養神,一頭豎起耳朵靜聽,伺機而動。
萬籟俱靜,除了一些喜歡在晚上出來調皮搗蛋的蟲豸,一切都睡著了。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傳來幾聲貓頭鷹的啼叫:先是一聲長叫,接著是二聲急促的音調。時而精神放鬆、時而暗自焦慮的賈狐聽了,好似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大喜過望,卻冷靜地壓抑住了那顆狂喜的心,很自然地起了身,伸了一個懶腰,打了一個嗬欠,佯作迷迷糊糊道:“嗬,真是夜長尿多!”又打了一個嗬欠,“唉,出去方便一下。”話雖如此,卻不立即行動,悄悄地挪至項堇身旁,輕輕地喚道:“主公,主公!”——項堇依舊呼呼大睡,又輕移到項梁和項伯的身旁,小聲呼道:“公子,公子!”——二人也是沉浸在甜蜜的夢鄉,呼嚕大作,口水直流,似乎在回味著什麼。賈狐暗自歡喜,又萬分謹慎地飄到項羽的身邊,卻不敢呼喚,屏住呼吸,按捺住那顆已跳到嗓子眼的心,偷偷地細細觀察,見他閉目不醒,麵色祥和,口水已滑到脖頸下了,頓時喜形於色,“看來大局已定,一幹人等已逃不脫我的手掌心了!”不由得暗暗叫好,本欲立即行動,卻膽魄不足,不敢造次,又恐夜長夢多,當機立斷,忙偷偷地潛至門旁,掀開一條縫,擠了出去,一頭便紮進了茫茫的夜空,向前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