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舊墳。
他，安安靜靜的坐在墳前，一動不動，仿佛忘記了自己還是可以呼吸的。
時間，在這可怕的安靜中流走，日出，星落。
“阿塋，我該走了。”
他起身，曆經了滄桑的雙目不舍的看著眼前的墳，嘴角有苦澀的笑。
“也許，我再也回不來了，那個孩子，那個你寄予了全部希望的孩子，現在，將這個人間變成了地獄，阿塋，你告訴我，這是你願意看到的麼？”
寂靜，無聲。
有風，呼呼而過，或許是風太大，所以沙了他的眼。
“如今的大荒，能阻止他的，就隻有我們了，對不起，明明答應了你，會好好照顧他的，對不起。”
身後，突然出現的幾個身影，到他身邊。
閉上眼，不敢再留戀，他轉身，掃了眼身前的幾個人，輕輕的問道，“你們，真的做好決定了？”
“想好什麼？”燦爛的笑，“我們幾個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我們永遠都不可能是那家夥的對手。”
“隻是，有些事，我們必須去做。”
“也隻能由我們去做，不是麼？”
“能死在大哥手中，很值，很開心。”
那些輕鬆的聲音，使得他一窒，不敢置信地看去。
那些最熟悉的陌生人，帶著久別的微笑，就這樣站在了他的麵前。
往事在腦海之中翻滾著，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仿若昨日，胸膛中仿佛是有著什麼東西在翻滾湧蕩著。
“我們走吧，他，也應該在等我們。”
幾人抬起頭，看向空中。
灰蒙蒙的深秋，罕見的金色，正好。
漠漠青煙嫋嫋散，瀚海天涯渡流雲。
溫暖的東海之濱，突然下起了鵝毛般的大雪，暮色四合的空蕩，如泣如訴令聞者流淚飛鳥哀絕的琴聲仿佛從天際傳來……
附近村落的老人們搖著頭歎息，報應而已。
“公子，蜃樓那邊又催了。”
躺在臥石上的少年依舊半眯著眼，對耳邊的聲音置若罔聞。
身邊幾人似乎已習慣了他的這副樣子，隻是互相看了一眼，便走到了一邊，再無聲音。
“再等會吧。”
過了許久，他才開口，或許是因為剛從封印中走出，或許是因為別的什麼，他的聲音在此刻竟顯得有些疲倦。
伸出手，純白的雪落下，在指尖緩緩滑化開，冰涼卻溫柔，一如那人的手。恍惚間，他又見到那張蓮花般的素顏，握著他的手，對自己微笑，永遠都是那麼的安靜……
連，離去都是那樣的安靜。
清清，總有一天，我要帶你踏遍大荒，讓你見到這世間的一切神奇！到那個時候……少年麵上帶著年少的輕狂，眼中是毫不掩飾的熾熱，深深地凝望著身邊少女的清麗素顏。
“我要為你取天下，讓你的笑，傾倒山河。讓你的舞，妖嬈眾生。”
紅燭之夜，他如是對她說。隻是，他沒能看見，那句話之後，她眼底那映在燭火之中的晶瑩。
那時的他，不會明白，有些事，是隻能二選一的。
熊掌與魚，如何兼得？
他要送她最奢華的禮物，將天下放到她手中。她，卻隻要他，始終沒變過。
為了那句承諾，他置萬萬人於戰亂，憑借著那無人可匹的力量，走到了天下的最高處，隻差一步，他便能完成承諾，隻是，那一步，他卻怎麼都邁不上去了。
“失去你，縱然我得了整個世界，又如何！？”
高處不勝寒，獨剩寂寞，後悔。
他有讓天下眾生隻能仰望的力量，可是，這種力量卻保不了他的天下。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瘋狂，將那幾個趁亂殺進王宮之人的所在地，將那座城屠的幹幹淨淨，老人，婦孺，繈褓嬰兒……甚至連那座城都徹底消失。
可剩下的，仍舊隻有那懷中越來越冷的身體，越來越白的記憶，和那句：
“鏡哥哥……告訴我……我……我比天下重要對……對不對……”
在那一刻他心中有千言萬語，卻隻覺得心中一陣酸楚，四周，整個天下的敵人圍上來。
他的臉，他的眼神，隻對著她。
自始至終，隻對著她！
然後，他輕輕說了一句，“傻瓜，你，就是我的天下啊。”
她閉上了眼，再沒有睜開。
嘴角，似乎在這一刻，有了一抹滿足的笑。
瞬間，他的世界黑暗了，他的天下從此再無絲毫光亮，再沒任何希望。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生不逢時，夜夜與君好。師傅，姐姐，清清……我，真的好想，好想你們啊！”
他低低的呢喃著。
漫天的飛雪編織了一場盛大的夢境，將過往的時光畫卷，緩緩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