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尖叫了一聲,一把揪掉那根竹子,一根刺紮到我的手掌,我卻渾然不覺。我像一頭發怒的獅子,恨不能撲上去將這個女人撕碎。她租掉媽媽的房子,賣掉我的鋼琴,現在,又拔掉媽媽留下的最後一盆花。
“誰讓你動我的花,誰允許你動我的花。你還我的花!”
我的暴怒嚇壞了眼前的女人,她不甘示弱大聲辯駁:“這花都死了啊!”
“你才死了,你全家都死了!”我承認這話很惡毒,可是那刻我想不出還有什麼話才能表達我的憤怒。我隻是個無助的孩子,用微弱的可笑的力量維護著最後一點慰藉,雖然這慰藉在別人眼裏那麼微不足道。幾個月前,我是多麼沉靜美好的女孩子,連一句髒話也不會說,而現在,我會用這麼惡毒的話來罵人。
手上的鮮血一滴滴落下去,在斑駁灰白的樓頂上,開出一小朵一小朵的花,淚水落上去,卻和花朵一起,迅速幹涸了。
我惡毒的話也激怒了她。她一反手,一個響亮的耳光落在我的臉上,臉微微發麻,耳朵嗡嗡作響,一顆顆小星星,在黃昏的流光裏,一閃而過。我眼前一黑,跌坐在地板上。
她仍不解氣,上前再推搡我一把,一把揪掉我的書包,狠狠地摔在一旁,說:“你這個白眼狼!”
不一會兒,有聞訊趕來的鄰居將舅媽拉走了。
屋頂剩下我一個人。
世界變得很安靜。
我一邊流淚,一邊將那個被揪掉的鳶尾花重新栽到花盆裏。手上的傷口湧出血來,很快被泥土糊住,臉上的淚水流下來,很快被一陣燥熱風幹,心裏仿佛有個聲音對對我喊,離開這裏,離開這裏。
對!我要離開。
在這個家裏,連要零花錢都艱難,離開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要等考取大學離開這裏,而這麼漫長的時間,我等不及了。
我現在就要離開。
我給花培好土,開始收拾散落的書包,心裏開始計劃。是不是應該和莫央商量一下對策,可是,怎麼離開,離開這個家,我又能去哪裏?
這時,我看到被摔壞的文具盒旁,一張疊成心形的紙,躺在那裏。這個高檔的文具盒,是媽媽讓朋友從外地給我捎回來的,上麵有很多機關,比如一按,裝著橡皮的機關盒就彈跳出來,還會唱歌。那個文具盒,不知羨煞多少同學,我愛不釋手,從小學四年級,一直用到現在,也不肯換掉。
現在,那個小小的心形不知從那個機關裏彈跳出來。
我想起冬天的某個黃昏,放學的時候我發現媽媽的花店關著門,回到家裏,她也不在家。桌上有一盒桶裝的康師傅方便麵和一張紙條,是媽媽娟秀的字體,她說有事晚點回來,讓我餓了就自己煮方便麵吃。
我沒有煮麵,趴在窗口等她。那天下了雪,門口的一盞路燈壞了,雪地在月光下是幽幽的慘白。媽媽回來的時候,頭頂著一層絨絨的雪花,臉蛋紅撲撲,落上去的雪花融化了,水潤潤的,非常好看。她看上去有點惆悵,是的,就是惆悵,惆悵就是心裏有話要說,卻不知道要找誰去說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