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衙裏要張貼抓捕一批江洋大盜的榜文,可惜衙裏都是粗人,無人通曉書畫。我雖然也懂些文墨,無奈學藝不精,無法準確地描繪出要犯的相貌,"秦瓊慢慢道來,"我知道請伯當兄來做此事,怕是有些大材小用,可是......"
"叔寶不用再說了,我明白了。"王伯當欣然答應,坐到桌前,"叔寶可詳細地說出犯人的相貌,我立即就能畫出。"
"多謝伯當兄了。"秦瓊也拉了一把椅子坐下,細細說道,"那首犯方臉,額頭較窄,眉毛較稀,鷹鉤鼻,蓄著下垂的濃黑上髭和彎曲的短須......"
王伯當不一會兒就畫好了,將畫遞給秦瓊。
"伯當兄畫得很好,隻是......"秦瓊看了看,眉頭堆起一座小山,"這畫與那人犯似乎不太相像。"
"哦,哪裏不像呢?"王伯當把臉湊了過去。
秦瓊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也說不上具體哪裏不像,但就是不太像。"
"我看看。"我走上前仔細瞧了瞧,"嗯,據方才秦大哥的描述,那人額頭較窄,而伯當哥雖然將此人的額頭畫窄了,但是卻沒將他兩邊的鬢發往裏收,"我提起畫筆刷刷在那畫上添了幾筆,"還有,伯當哥雖然畫出了這人的鷹鉤鼻,可卻把嘴巴畫得太過靠上,所以他的鼻子看著反而有些扁平......"
"嗯,方才看著有六七分像,如今看著倒有八九分像了。"秦瓊頻頻點頭。
我放下毛筆:"畫人物時,線條不能全部剛硬,有時也需要柔弱,如行雲流水,一點點變化就能使畫的感覺全然不同。"
"唔,沒想到明弟小小年紀,畫功卻十分了得,應該是個懂畫之人。"王伯當轉而問道,"不知明弟對牆上那幅葡萄藤有何見解?"
"這幅畫......"我回身走到那幅畫前,眯起眼看了又看,不禁連連稱好:"好,好畫!"
王伯當看似平靜地問道:"哦,好在哪裏?"
"青藤下的葡萄,晶瑩圓潤,清簡素極,活靈活現。"我忍不住探近了再細細看著,"這畫圖之人必定十分喜愛青藤,單看那流瀉幹淨的墨跡和飄逸飛舞的筆意,筆筆都是憐愛垂青。"
王伯當走了過來,在我身後站定:"那,除了這些,不知明弟還看出了什麼?"
"那曲折的葡萄藤讓我想到一條蛟龍,一條年輕的蛟龍,它看起來紋絲不動,卻是醒著的,它矯捷、翩然,是一條伏臥在深潭的大蛟。"我轉頭衝王伯當笑了笑,"這畫者必定很有風度,他風骨錚錚卻不外露。有時,看一個人的畫,就能知道他的性情與修養。"我又回頭仔細瞅了瞅那畫,"不過,他同時也是一個內心矛盾的人。看那青藤下的石鬆泉,清泉石上流,聽到聲音卻看不到石和泉,情境有些詭異,似乎有股寒意滲入了五髒六腑。所以此人的內心應該是既強大又弱小,既堅韌又脆弱,既敏感又粗放......"
好半天,身後的幾個男人都不發一言,我忍不住回頭,隻見他們三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我。
"咳咳......難道我說錯了?"我尷尬地幹咳了幾聲,"小弟一時興起,張口胡說,還望幾位哥哥不要見怪。"
"畫者,化也,畫使其散淡懷抱。情之美,美於無形。而畫妙的地方也在於無形。"王伯當走上前和我並肩站著,他側頭看著我,眼裏有著耀眼的光華,"畫者,往往在畫畫時將自己慢慢映進畫裏,畫中有他,他中有畫。他就是畫,畫就是他。明弟的分析一針見血,入木三分,我很慶幸今日能結交明弟如此懂畫之人。"
我當下就明白了,這畫正是王伯當所畫。
在隋唐,王伯當被稱為神箭書生。白衣神箭,神采飄逸,惟其一人。他的銀槍、他的硬弓、他的書畫,都是一絕,無人能及。
"不知明弟是否願意做我的知畫人?"王伯當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
"求之不得。"我回望著他,"人人都說知音難覓,其實知畫也一樣難覓。不過說到底,是自己的心難覓。所謂知音、知畫,不過存在一心之間。"
"嗬,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我忽然有了想大醉三天的衝動!"王伯當眼睛裏的光芒大盛,他一把攬住我的肩,"走,明弟,陪我喝酒去!"
我連忙搪塞:"啊,伯當哥,喝酒是沒有問題,可是一大早就喝酒,不太好吧?"
我還要幾個月才滿16歲,未成年人可是不能喝酒的呀!
"喝酒還用得著看時間麼?"王伯當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我小聲地嘀咕了一句:"不是,小弟年紀還小,怕是......"
"我像你這般年紀的時候,都能喝下一壇酒了。"秦瓊也插了進來,"男人不懂得喝酒,一輩子就都是男孩,成不了真正的男子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