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開學的前一天晚上,土匪仍舊沒消息。我一夜都沒有睡好,心裏頭很亂。我始終暗暗盼著明天到學校後會有什麼奇跡發生,比如土匪會突然從天而降,雖然我知道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我還是忍不住這樣盼望。

第二天早上,我、棉花糖和蠶豆仍像以前開學時那樣在街口等,三個都等齊了才一起往學校裏去。不過我們走得很慢,因為蠶豆的腿腳還十分不靈便。

“說不定土匪已經回來了,他一直不聯係咱們說不定是想給咱們一個驚喜!”棉花糖忍不住第一個提到了土匪。

“我想不會,他如果回來了,幹嗎不讓咱們知道?一定是還沒回來。大概是覺得美國太好了,待在那兒不願意回來了。想想那些出了國的人有幾個願意回來的?有多少人削尖了腦袋想要出國呢!一旦出去了,幹嗎要回來?”別看蠶豆走路還一跛一跛的,可舌頭卻不跛,順順當當一口氣吐了這麼長一串話出來。

“土匪和他們那些人可不一樣!”棉花糖說道。

“有什麼不一樣的?還不都是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蠶豆說。

“沒錯,的確都是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可是扛著的究竟是什麼樣的腦袋就難說了。要是人人扛著的都是一樣的腦袋,那也就不用分什麼你我他了,反正大家都是一樣的。可是,人和人根本就是不一樣的。雖說都是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不過有人扛著的是明智的腦袋,而有人扛著的——”說到這裏棉花糖停頓了一下,斜了一眼蠶豆,才又接著說道,“卻是從來不開竅的一根筋的腦袋!”

“那個從來不開竅的一根筋腦袋是說我嗎?”蠶豆問道。他這個人也有蠻聰明的時候,比如現在,竟然立刻就聽出棉花糖是在說他呢。

“說你又怎麼樣?”棉花糖沒好氣地答道。自從棉花糖知道蠶豆向我們隱瞞了蠶豆媽動手術的真相後她就再沒用正眼看過蠶豆,更沒用好語氣跟他說過半句話。看來,棉花糖是真生蠶豆的氣了。說實話,我也很生蠶豆的氣。想想蠶豆這個人似乎真的越來越和我們誌不同道不合了。以前我隻是覺得蠶豆不是那麼懂人的心思,也不怎麼識時務,別的倒並沒覺得怎麼樣。從小到大我始終把他和棉花糖並列當做我最好的朋友,盡管他的表現常常令我失望,可我總覺得對朋友不應該太苛求了。每當我對蠶豆感到失望的時候我總是會對自己說:誰能沒缺點呢?難道你蔣曉奇就能時時刻刻讓人感到滿意嗎?每每這樣一想,我便不再責怪蠶豆了。以前我總是覺得蠶豆無論有多少缺點,至少他的心地和我的還有棉花糖的是一樣的,對我來說做朋友有一樣的心地就夠了。說實在的,我一直都以為我是非常了解蠶豆的,可現在我卻突然不這麼覺得了,倒像是從來沒認識過他似的。想想土匪為他們家做了那麼一件大好事,他不但不感激,反而說土匪沒懷好意。這也罷了,他竟然還說什麼也許土匪覺得美國太好了,所以待在那兒不願意回來了。要說這話並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話,但是從中不難看出蠶豆的真心。他是真心不希望土匪再回來,也是真心盼著土匪從此留在美國!我突然覺得蠶豆身上的問題已經不屬於缺點的範疇了,可是到底屬於什麼範疇我又說不清。

說真的,我真的有點恨蠶豆了。也許是因為我太想土匪了,還也許是因為我太怕土匪再也不回來了,所以一旦我看出了蠶豆的真心,我便真有了不想跟他再做朋友的想法了。可是,這個想法才一冒出來,我的心就被它攪得很難受。畢竟我和棉花糖還有蠶豆從小一起玩到大,這些年我們三個幾乎天天在一塊兒,我早就習慣了這種三個人天天在一塊兒的日子,隻要一想到將來和蠶豆很有可能成為像和盆景兒那樣的陌路人,我的心就憋悶得很。

“那你認為土匪的腦袋又是什麼樣的?”蠶豆想了半天問道。

“反正不是你這樣的,如果他的腦袋和你的是一樣的,他不回來倒好!”棉花糖說道。

“豆(就)是說你們都盼著他回來?卻不願意跟我在一起?”蠶豆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