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奮力移動著身子,向石星禦挪去。藍芒貫體,燒灼著她的肉體,她的靈魂。她的修為被這力量吞噬,變得虛弱無比。但她仍然掙紮著,顫抖著伸出手,想要觸摸石星禦的臉。
那張臉宛如天神精心雕刻的石像,一動不動。
藍芒不但不減弱,而且緩緩蔓延。
天狐的笑容終於凝結,化成一個凝固的波紋,在她的臉上停駐。她的手指也隨之僵住,再也不能前進。
就隻差一分,一寸,一毫,她就能觸摸到這張臉。
這張生生死死,都不能忘懷的臉。
但她就死在這一刻,死在三生石的情孽中。
石星禦麵容冰冷。
九靈兒笑靨柔和。
她幸福麼?
她痛苦麼?
其實,又有誰不是愛著自己的愛情?
李玄發出一聲極為壓抑的怒吼,他的心被一股極大的悲痛與憤懣充塞著,連石星禦的壓製,都幾乎禁鎖不住他!
他仰頭,怒嘯!
如果他有力量,他要殺了這魔頭!他要殺了這魔頭!他要殺了這魔頭!
他再也不想憑著計謀,憑著頭腦取勝,他再也不想碌碌無為,這一刻,他隻想揮起手中的刀,將這個惡心的麵孔斬得七零八落!
力量!
力量在哪裏?
他痛楚無比,使勁地擂著自己的頭。
大地悲慟。
石星禦的頭猛然抬起,藍幽幽的目光緊緊盯住李玄。
他能感受到,李玄的身體倏然起了變化。
紅光暴顯,旋繞在李玄的體周,化成一個巨大的火烈人影,將李玄的身形包住。那人影是如此狂傲,逼射出不可一世的威嚴,讓每個站立在他麵前的人不由自主地顫栗。那人影貫穿在李玄的血脈中,精神裏,就宛如是他本身一般。
人影與李玄一齊抬手,遺失在太皓天元鼎中的定遠刀出現在他手中。
他抬頭,漫天烽火乍現,旋繞在他的身際。
他望去,火紅的目光跟石星禦碰在一起,天空中倏然響起了一陣無聲的碎裂!
這兩個不同時代的絕狂絕傲的高手,竟以這種奇異的方式碰撞在了一起。
李玄隻感身體越來越熱,隨著他的憤怒越來越強烈,那個火烈的人影也似乎越來越清晰,定遠刀中的烽火灼亮了整個天際,將那湛藍妖異的顏色壓了下去。他的目光熾烈無比,充滿了無窮恨意。
定遠刀斜指,一字字道:"我要殺你!"
一言既出,空中忽然沒有了他的身影!
漫天烽火倏然消散,日光陡然一暗!
整個天地間仿佛隻剩了一道光,刀光!
刀光熾烈無比,閃電般飆射四極龍神。
四極龍神手一抖,將天狐向刀光上拋去。李玄的身影倏然閃現,刀光碎裂。他接住天狐的屍體,滿頭長發隨著炸開,怒吼道:"你這無情無義的禽獸,我要將你碎屍萬段!"
他將天狐緩緩放下,定遠刀朝天指出。
定遠刀在火烈人影的舞動下,揮出一連串詭秘的弧線。
那輪紅日猛地一震,一道天火自日中落下,轟然將李玄罩在中間。李玄的怒氣似乎傳達到了火烈人影之中,隻見他伸指在定遠刀上一彈,那天火猛地迸發,化成畝許大的一團烽火,隱隱然刀兵怒形,殺伐之聲四起,人影一刀橫斬,烽火遍天,向四極龍神漫卷而下。
蘇猶憐一口鮮血噴出,九靈禦魔鏡在她的心中激烈翻轉著,將定遠刀中封鎖的前世力量源源不斷地發出。那個火烈的人影,與其是為李玄的怒火驅動,不如說是被這具心中靈鏡所激發。
定遠刀上激發出的力量有多大,她所受到的痛苦就多大。
但,這不過是補償,是為了李玄注定要死在她手中的補償。
透過九靈禦魔鏡,她能夠真切地感受到李玄心中的憤怒,那不是為了自己的憤怒,而為了一個幾乎完全陌生的女人。
第一次,她看到李玄拋去嬉皮笑臉地無賴相,那麼真切地想做成一件事。
那就助他完成吧,在他死之前,能讓他多完成一個心願。
天狐的身軀被拋在地上,蘇猶憐默默走過去,抱起了她。
她忽然發現,天狐的眼睛中仍有一絲生機。這雙眼睛怔怔地看著蘇猶憐,氣若遊絲。
天狐喃喃道:"你就是蘇猶憐?"
蘇猶憐點了點頭。
天狐笑了:"知道麼?我們兩是這麼的相似……"
她伸出那早就殘缺不全的手,按在蘇猶憐的心口,柔聲道:"相信自己的心,替我活下去。"
"替我看著,這一切的終結。"
"替我埋葬,這所有的因緣。"
一股淡淡的暖意自天狐的手心傳進了蘇猶憐的軀體內,這讓她體內流動的痛楚稍微緩和了一點。但天狐的身軀卻僵硬,冰冷,消失了最後一絲生機。
一滴淚自她的眼角溢出,緩緩流過她妖媚無比的臉。
她的一生,就隻剩下這滴淚,墜落在塵埃中。
蘇猶憐的心,忽然感受到一陣強烈的悲傷。她本是一片雪,不會有任何人世的感情。
但這一刻,她的心,卻如沉潭落石般,泛起點點漣漪。
她緊緊抱著天狐的殘軀,揚起頭,看著漫天烽火中的李玄。
烽火縈天,倏然擴展開,橫向奔馬般衝散,附著在李玄的身上,仿佛兩隻怒張的羽翼。
羽翼如火,衝天熾烈。
火影雙掌飛舞,控禦著烽火中的每一絲變化,將滿空烽火壓製成一團明亮的火日,被李玄擎在手中,向石星禦悍然攻下。
定遠刀閃電般在那團烈日中疾旋著,這之中有李玄全部的憤怒,它已不再是刀,而是他的形,他的命。
是他縱橫西域時的三十六鐵衛,也是他飲馬黃河時的千軍萬馬。
一聲嘹亮的號角響起,遍空忽然都是戰鼓之聲,戰鼓敲擊成殺伐!
浩浩赤色羽翼盤空怒旋,萬裏烽火化成奔騰的戰馬,烈烈的戰旗。
白刃交兮寶刀折,兩軍蹙兮生死決。
李玄就仿佛指點江山,運籌帷幄的名將,引領著這千萬雷霆怒兵,向著石星禦衝殺而至!他的憤怒,已經燒毀了他的理智,他已不再是李玄,隻是一個怒到了極點的人。這恰恰讓寄托在他靈魂深處的定遠侯能恣意奔發,將烽火刀法的威力發揮到了八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