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西施微微笑,"我想讓我家阿牛上大學,也當有學問的人。"
"那更沒問題了!"孟建又腦補了,他抱著阿牛讀書,豆腐西施在一旁縫衣泡菊花茶,深情款款地凝視著自己。
"你們都是哪兒人,都不是荊州人麼?"豆腐西施又問。
孟建隻當她是在詢問家底,"我是汝南的。"他還想說我未婚,沒有女朋友,現在很寂寞,很需要妹妹滋潤。
"我也不是荊州人呢。"
"你哪裏的?"
"長安。"
孟建趕快誇讚:"那地方好,我大漢朝的西京!"
"長安麼,"諸葛亮微微露出向往的神情,"沒去過,將來一定要去看看。"
豆腐西施歎口氣,"我也想回去,可惜戰亂,也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回去。"
"一定可以回去的。"孟建更想說,他可以陪她回去,陪她定居長安,吃陝西涼皮,沒事就嚷嚷額滴神。
"這天下咋就那麼亂糟糟的,咋就總在打仗呢?"豆腐西施很困惑,她隻是尋常百姓,不懂英雄的蓋世夢想,不懂諸侯們的疆土野心,她隻知道平安過日子,今天的豆腐腦又賣出去多少碗。
這話勾得大家都沉鬱了,徐庶也惆悵地說:"我們都是因為故裏戰亂,才來荊州避難的,若是天下太平,誰願意四海漂泊。"
豆腐西施怔怔的,"若是天下太平,也許阿牛他爹就能回來了。"
"阿牛的父親去哪兒了?"馬良小心地問。
豆腐西施遲滯地搖搖頭,"當年長安大亂,我們一塊兒逃出關中,他說我們到荊州來,這裏不打仗,這裏太平,我們還能安安樂樂地過日子,還能開豆腐店,可是..路上逃散了.."
李榷郭汜亂戰長安,大小戰事頻繁,以至三輔板蕩,千裏無人煙,大量流民奔往荊揚,豆腐西施一家人也是那時逃來荊州。
孟建聽入神了,問道:"你知道他現在哪兒?"
豆腐西施悵悵地搖搖頭。
"那你這一路可是怎麼走來的?獨個帶著阿牛?"孟建又問。
豆腐西施沉默了一會兒,"那時阿牛才五個月,說句不怕丟人的話,我連奶水都沒有,靠野地撿來的米粒子碾碎了成糊喂他,還有同路逃難的大姐也有奶孩子的,幫著喂一喂,阿牛真乖,他硬是活下來了。"
豆腐西施梗了一下,兩隻手在圍腰上用力蹭著,仿佛那眼淚要從掌心冒出來。
"我一路討飯一路撐到了荊州,那段路真長啊,想一想,好像走了一輩子那麼長..死了這麼多人,那屍骨堆起來,像是天下人都死了一般..我覺著我能活下來,是我總想著阿牛他爹說過的話,他說要在荊州過太平日子.."
"我在新野遇著一戶好人家,人家見我可憐,聽說我會做豆腐,便把這店麵借給我,我就在這兒住下,開起了豆腐店..我不知道阿牛他爹去哪兒了,可我得在這兒等他,他說過要在荊州開豆腐店,我們一家人在一塊兒過太平日子,我若是走了,他該去哪兒找我呢,我怕他找錯地方,我在這兒待著,總有一天,他會找到我.."
眼淚翻出了豆腐西施的臉頰,像打翻的豆腐腦,一層又一層。阿牛見母親哭了,他便拉住母親的手,嫩聲嫩氣地說:"娘哭了,娘不聽話了。"
豆腐吞著淚水笑了一下,"見笑了,不該和你們倒苦水,真對不住.."
周遭一派淚涔涔的沉寂。
孟建已抱著頭失聲痛哭。
諸葛亮忽然站了起來,他像是被某種情緒激發得按捺不住,大踏步朝一邊走去。
徐庶追著問:"你去哪兒?"
龐統扯住徐庶,"別問,讓他去發泄。"
黃櫻跟了出去,她在街口追上了諸葛亮,她停頓了一會兒,輕輕舉手搭上他的肩頭,諸葛亮慢慢轉過來,滿臉是淚。
從沒見過如此悲傷的諸葛亮,他像是把一輩子的眼淚,一輩子的傷心都傾瀉出來。
"徐州,我想起徐州.."他哽咽道。
那慘痛的過去仿佛夢魘,跟了他很多年,他想要忘記,想要抖落幹淨身上的疼痛,像一個傻瓜一樣過著白開水一般的生活,可過去太深刻,仿佛不能愈合的傷口,痛一直都在,年複一年,傷口反而越發清晰。
黃櫻什麼話都不說,她便去握他的手,掌心濕潤冰涼,像是一身的眼淚都已流出。他抱住了她,淚在她的肩頭淌開來,像尖銳的刺,紮得她受疼了,可她沒動,她把自己撐得足夠開,容納他偶然的軟弱。
那是黃櫻一生見過的最悲情的諸葛亮,後來的很多年,他再沒有這樣失態過,再深的痛苦,再大的苦難,他都深藏在心裏,用一身的骨血淹沒,狠狠地熬碎自己,成就著屬於他的偉大,也成就著屬於曆史的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