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滿地裏到處亂跑,大喊道:"救命,help!"
沒人聽她的,曹軍士兵在忙著逃命,劉草鞋的士兵在忙著放火,孫尚香絕望了,她開始想遺言,可也不知道該給曆史留下什麼有創意的語言,她沒讀過什麼書,不會說文縐縐酸溜溜的藝術語言,所以,她覺得自個可能會死得很乏味。
她決定對孫策說,哥,你帶我走吧,記得下輩子多帶我上戰場,免得沒經驗,被大火燒屁股!
嘈雜的坡下,有人死去,也有人奔出了包圍圈,人馬身上都帶著火,可還在拚命往外跑,有戰馬從孫尚香身邊掠過,馬上的騎手忽然飛離了戰馬,一枝火箭穿過他的咽喉,他抓著自己的脖子,轟地拋去了身後的烈火裏。
這是千鈞一發之際,出於本能的自救,孫尚香飛身騰起,她不顧一切地抓住了那匹戰馬的轡繩,把自己狠狠地甩上了戰馬,她記得,這個是哥哥孫策教給她在危急時跨馬的動作。
所以,孫尚香始終相信,是哥哥孫策在那個時刻救了她一命。
她驅趕戰馬,急速從戰場離開,火光仿佛一團團明亮隕石,在她周遭嘶吼並墜落,她其實很想哭,可這當口是哭不出來的,隻是瘋魔了一般要求生,若是能活著回去,她一定去相親,一定找個湊合差不多無所謂的男人嫁了,她不做男人婆了,她去做個小女人,相夫教子,當窗理雲鬢,對鏡貼花黃,改個名字叫孫愛家。
對麵衝來一隊人馬,孫尚香沒有一點兒戰場經驗,她隻知道逃跑,壓根不懂避讓,所以當領頭的將軍伸手摜向她時,她壓根就沒反應,於是那將軍直接將孫尚香從馬上拎了起來。
他用一隻手把這個小兵拽了過來。
孫尚香被他這忽然一捉,這才慌了,她像被蜘蛛網粘住的小蚊蟲,張牙舞爪地掙紮著,她去抓他的臉,咬他的耳朵,啃他的手指頭,踹他的胸口,像一隻被搶了米餅的小耗子。
"你大爺的!"這是他留在她記憶裏的第一句話,是北方漢子的標準語言,卷舌音很重。
"你放我下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不要在這裏圍觀打仗,我要回家!"
她居然嚎啕大哭。
將軍懵了,他本來要揮起的劍忽然就放下了,他把這個小兵丟在馬下,"滾!"
孫尚香莫名其妙被當成劉草鞋的士兵卷入戰場,莫名其妙被當成曹軍士兵被某將軍俘虜,如今又莫名其妙被將軍嫌棄了。
她坐在地上還在哭,一聲又一聲肝腸寸斷。
將軍已去遠了,朦朧淚眼裏,孫尚香看見一片飛在天空的紅色披風,她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喃喃道:"哥.."
孫尚香沒動沒逃命,她還坐著哭,這一刻,她比任何時候都像個女孩兒,她哭到收拾戰場的劉草鞋士兵把她當成曹軍士兵,然後用槍尖抵著她的後背,勒令她站起來,老實點!
幾次轉換身份的孫尚香和一群曹軍士兵俘虜,被押解回了新野。
真是狗血啊,孫尚香那時傷心著,她沒體味出來,後來她說,這比一出戲還狗血,簡直就是天雷滾滾。
孫尚香以及眾曹軍士兵被帶去了新野的臨時戰俘營,蹲在地上像一排又一排水獺,彼此都不說話,隻是用憂傷的目光彼此打量。
孫尚香還在哭。
俄而有劉草鞋軍隊的軍廚挑了兩桶板麵過來,說這是劉將軍賞給大家吃的,曹軍士兵蹭地跳了起來,一窩蜂衝過去搶麵條。
孫尚香還在哭。
周圍的人吃著麵條,說著是非,說許都的房價太貴了,市區的房子一平米三萬錢,這不是賣房,是搶錢啊!聽說曹將軍都嫌許都房價貴,他打算去鄴城置辦家業,所以啊,他當初才拚死和袁紹一搏。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曹將軍在官渡和袁紹死磕,是因為買不起房!
一會兒,那邊又來了一個將官,說願意留下的可以留下,願意回家的,給大家遣散費,你們可以走。
士兵們大多數都願意走,每人去領了一筆路費,道了一聲劉將軍大善人,祝他財源滾滾,將來可以買得起許都的房子!
孫尚香還在哭。
"你走還是留?"劉草鞋麾下發路費的某小校問她。
孫尚香還在哭。
忽而,外邊炸開了軒朗的笑聲,不是一個人,仿佛是仨人,反正一個比一個嗓門大,像在廣場上呐喊:下雨了,收衣服咯!
"你大爺的!"
孫尚香猛地抬起頭來,將軍仿佛卷著一團火撲到了眼前,那火太明亮了,燒得麵孔也光輝起來,他仿佛在對投降的士兵們說話,可也聽不清他到底說了什麼。
發路費的小校對將軍努嘴,"這裏還有一個,不知道他走還是留。"
"不走不留是毛意思?"有個大嗓門嚎道。
孫尚香認出來了,這不是張半獸麼,啊,那邊還站著關半獸,那麼,這個擁有光輝麵孔的將軍難道是劉草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