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戈把旅行包裏的東西全部倒出來,東西很多:一隻關掉的手機,換洗衣物,防曬霜,雨傘,幾瓶水,機票,日程表,衛生巾,避孕套,防狼噴霧,錢包……
幹戈拿出旅行包主人的身份證,這張由多層聚酯材料複合而成的單頁卡,上麵印著幾個簡單的字:趙吉鵬,遼寧省大連市……
幹戈摩挲著這張身份證,心頭湧起一股奇異的陌生感。幹戈想自己應該是離開社會太久了。
沈小題跑過來,她看到旅行包,第一個想到了“人”,脫口問道:“有人?”
幹戈“噓”了一聲。
接著他從錢包裏翻出幾張嶄新的信用卡,上麵印著長串的卡號。在羅布泊,這類東西隻是廢品。
沈小題撿起那支防狼噴霧,對著半空噴了幾下,很好用。她笑了:“這個我要留著,用來防備你。”
幹戈毫不客氣地將防狼噴霧搶過來:“跟你在一起,我更需要它。”
沈小題故作委屈狀:“被侮辱了。”
幹戈又從地上揀出那張日程表,他注意到,某些日期某些地點做了標注:火星衝日,流星雨,日食……
“日食”是5月14日,地點是塔裏木盆地。這意味著羅布泊不久之後會迎來一場日食。但這個信息對幹戈和沈小題沒有任何意義。
沈小題盯住了那張機票,那是一張從庫爾勒起飛離開的機票,登機日期是4月28日,而現在,已經是4月27日了。她歎了口氣,說:“看樣子這張機票要永遠作廢了。”
檢查完所有的東西,可以基本確定,旅行包的主人趙吉鵬是個1994年出生的女孩,來自東北,原計劃第二天離開新疆……而她的旅行包卻出現在荒漠上,這說明她遇到了事故,極有可能也被困在了羅布泊。
幹戈站起來,四下張望,希望看到人影。荒漠一片空曠,毫無生命跡象。
他轉頭看了看小題,沈小題正在看著他。
現在,這個旅行包成了一個謎麵。不過,它至少帶來一個信息——有個同類,離他們並不遠。
幹戈說話了:“你說她會不會也掉進了那片溝壑?”
沈小題四下看了看,搖了搖頭:“附近沒有任何車轍,她應該是步行。步行不可能掉進去。”
幹戈也看了看,果然沒看見車轍:“步行?要不,她就是走不動了,扔了這個包減負。”
沈小題又搖頭了:“正常情況下,一個人無論怎樣都不會丟掉身份證和返程機票。她隻有兩種可能——被綁架了,死了。”
幹戈的心裏一沉。
逃出溝壑之後,兩個人並沒有走多遠,天漸漸黑下來,他們停下了,找了個避風的地勢,開始搭帳篷。幹戈依然病著,急需安安靜靜地休息。
這天夜裏,幹戈縮在睡袋裏不停地哆嗦。
沈小題去了後備箱,找體溫計,她記得急救箱裏有一支老式的腋下體溫計,最近一直沒找見。
後備箱裏堆著很多大物品,想找到那麼小的一個體溫計,簡直是大海撈針。
她來到帳篷裏,問幹戈:“你見沒見過一個體溫計?”
幹戈閉著眼睛,搖了搖頭,嘶啞地說:“早丟了。”
沈小題不甘心,又回到後備箱去翻找了。
實際上,這支體溫計藏在幹戈的內衣口袋裏,他不希望沈小題看到自己的體溫,他曾經燒到42度,他怕嚇著她。
沈小題沒找到體溫計,她回到帳篷裏,繼續給幹戈物理降溫。羅布泊的夜太安靜了,隻有幹戈粗重的呼吸聲。
幹戈在昏睡著。迷迷糊糊中,他看到了自己的父親——幹弘。時間在回放,回到了幹弘墜樓那天,沒人知道他死前經曆了什麼,但幹戈看到了,幹戈的一縷意識漂浮在半空,就像神。他清楚地看見,幹弘一直在屋子裏打轉,時不時看一眼牆上的鍾,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他似乎在等什麼人,但對方遲遲不來。他在等誰?幹戈?那個唯一的,卻從未盡過孝的兒子?夢裏沒有給出答案。時間到了3:14,幹弘的身體突然抖了一下,接著就像個木偶一樣,一步步走到陽台上,又回過頭來,衝著半空的幹戈笑了笑,然後就從6樓跳了下去……
幹戈猛地睜開眼睛,額頭的毛巾在蒸發著熱氣,好像千斤重,壓得他喘不過氣,沈小題用棉簽蘸著水,輕輕塗抹他的嘴唇,他的嘴唇上全是幹裂的死皮。
沈小題見他醒了,就問他:“做噩夢了?”
幹戈沙啞著嗓子說:“我夢見我爸了。”
沈小題輕輕“噢”了一聲。
幹戈突然改變了話題:“我恐怕要食言了。”
沈小題停止了動作:“什麼意思?”